討伐楚王的第一場戰役收獲頗豐, 東州九郡奪了六郡下來,附帶廬江和益勝,俞州家族又添了八郡。
這意味著梁螢手裡握了近三百萬人口。
這些人對於她來說就是行走的金疙瘩, 他們都是她的祖宗,因為隻有足夠多的勞動力, 才能有豐厚的產出回報。
不僅如此, 此次趙雉還收編了鐘林一萬多兵。
綜合下來他們俞州的兵越打越多, 已經有五萬三千人左右了。
從曾經的三百兵起家,從曾經的安縣彈丸之地發跡,這些年他們瘋狂擴張,坐擁五萬多兵, 十八個郡。
每打到一個地方,就把土地國有製推進下去。
他用武力征服一個個大地主,她則用雙手締造理想國。
文治武功, 內外兼修,一點點托起這個龐大的新興帝國。
哪怕最初的時候搖搖欲墜, 哪怕它看起來那麼不堪一擊, 甚至荒唐得好似海市蜃樓。
可是他們有很多人的手, 很多人的力量去把它托起來了。
而現在, 隨著地盤的擴張, 越來越多的人湧入進這座空中樓閣。
如果說趙雉是最初托起這座海市蜃樓的那根木樁, 那現在, 底下受益的老百姓就是一點點累積在木樁周邊的根基。
儘管蚍蜉撼樹自不量力, 最底層的老百姓永遠都無法撬起最上層的封建統治者, 但梁螢可以。
用跨時代的超前眼光去創造一個全新的世界,推翻那個腐朽的體製,徹底顛覆洗禮整個王朝, 於硝煙戰火中重建她的理想國。
這是一場偉大的變革,一場值得他們去浴血奮戰打下來的輝煌藍圖。
那種撼動人心的力量來自一個女人身上,用一雙纖弱的雙手下達指令,所到之處,將在戰火的灰燼中催生出絢爛花朵。
它值得所有人去憧憬,去期待。
現在八個郡的體製改革,需要大量有經驗的人去實施她的指令。
州府裡的全部人員出動,甚至連魏中丞那幫老頭兒都被她抓過來搞土地下放了。
幾個老頭埋怨不已,這個晚年過得很操心。
梁螢理直氣壯,還沒乾到八十歲呢,八十歲乾不動了再說。
簡直有毒!
東州這邊戰火熄滅,鐘林大軍被瓦解,六萬大軍戰死兩萬多,趙雉收編一萬多,逃跑一部分,金林收編一部分,所剩無幾。
那鐘林命大,被炸掉一隻胳膊還是跑掉了,至於能不能活下來不得而知。
這邊的戰火才剛剛熄滅,泉州那邊又搞起事來,杜陽常山王攻打泉州討伐楚王。
泉州是楚王的老巢,常山王很是給力,直接捅馬蜂窩,燒楚王的後院。
如果說打東州是討伐楚王的第一站,那打泉州就是討伐楚王的第二站。
事實證明,甭管各路諸侯是不是各懷鬼胎,隻要討伐楚王的利益是符合自己需求的,他們就會去冒險搞事。
梁螢吃準這種心思,在討伐大會上向他們闡明這一觀點,當時就得到了諸侯們的認同,現在他們開始用實際行動去整事了。
而梁螢一點都不貪心,拿到東州六郡先把治內穩下來再說,並沒打算繼續擴張。
亦或許其他諸侯奪得一座城池後多數會維持以前的治內,不會做出太大的改變,但他們這群人不一樣,後續的治內工作要繁重得多。
要把土地下放,要把道路修繕擴寬,還要發展當地的特色副業,扶持商貿發展等等,雜七雜八涉及到的東西多得很。
抵達東州境內,趙雉親自前來接迎。
魯郡城門上的旗幟在風中飛揚,春日裡山花爛漫,一片勃勃生機。
趙雉攜州府裡的官員前來迎接他們的公主。
梁螢由譚三娘攙扶下馬車,所有人行跪拜禮。
她在陽光下眯起眼仰望城門上的趙旗,道了聲起。
人們陸續起身。
趙雉伸手,梁螢搭了上去,他扶著她進城,暗搓搓跟她炫耀手頭有五萬多兵了。
梁螢嫌棄道:“瞧你這點出息。”
趙雉抿嘴笑。
梁螢瞥了他一眼。
那男人還是跟最初那般沒什麼變化,一雙丹鳳眼裡仍舊有匪氣,甭管他沾染了多少血腥,在她跟前永遠都是乾乾淨淨的。
他會把指甲修剪得整齊,衣裳穿得體麵,知道她是個講究人,身上絕不會邋裡邋遢,因為會被嫌棄。
魯郡是東州的州府所在地,城池比河城要小得多,城內隻有幾萬人,但整個東州的占地麵積比俞州大。
梁螢問起這邊的地理環境和特色產業,趙雉淡淡道:“跟俞州那邊差不多。”頓了頓,壓低聲音,“安悅那邊有兩個天然洞穴,產硝。”
梁螢默默地與他對視,兩人露出意味深長的笑來,又可以省一筆錢了。
“今年秋收後,再跟老百姓借糧討伐楚王。”
趙雉愣了愣,不解問:“不是有糧嗎?”
梁螢:“討伐楚王是大事,重在參與,得讓老百姓知道,我這個大長公主離不開他們,甭管我們打到哪裡,他們都是我們的根兒。”
趙雉:“……”
論起不要臉,她肯定是排第一的。
以前在永慶借過糧,今年就在俞州和臨都等郡借糧了。
進入州府,家屬院收拾得乾淨整潔,她很滿意,那男人還是懂她的。
現在基層方麵的事務梁螢不會去操勞,她要把控的是大方向發展。
把州府裡的現狀了解清楚後,翌日梁螢跟國家領導似的下鄉縣巡查各地的治內情況。
行至平昌的黃鄉時,當地村民正在春耕,為種莊稼做準備。
這邊已經完成土地下放。
看到一個稚童蹲在田埂邊挖蚯蚓,梁螢上前隨口問起他們家的情況,問他們家裡有多少人口,知不知道自家的田地有多少。
那稚童說有六口人,還有一個姐姐因為父親生病沒錢醫治被賣掉給某商賈大戶做奴婢去了。
聽到這話,梁螢皺眉,問道:“你二姐被賣的時候多少歲?”
稚童答道:“十一歲。”
梁螢:“她去程家做了多少年的奴婢了?”
稚童想了許久,才說道:“有三年了。”
梁螢戳了戳他頭頂上的小揪揪,問道:“你想她回來嗎?”
稚童點頭,“想,可是阿娘說她不能回來。”
在遠處忙碌的婦人找了半天才見到自家兒子,當時他身邊圍了不少人,個個都穿得體麵,那婦人心裡頭不禁有些怵。
她慌亂地小跑過來。
聽到她的叫喊聲,稚童扭頭道:“我阿娘來了。”
梁螢看向婦人。
那婦人得知她是大長公主,摟著自家崽恐慌地跪了下去,一個勁請罪。
梁螢把她攙扶起來,詳細問起他們家裡頭的情況,著重問那個被賣掉救父的二姐。
提到這茬兒,婦人心中艱難,說起三年前家中遭遇的挫折。
原是自家男人生了一場重病,當時大女兒已經嫁人,為了治病家裡把田地賣了,又從女婿那邊借錢銀還是不夠。
最後沒得辦法,隻得把二閨女賣給商賈程家做奴婢。
那時候閨女年紀小,如果是活契才隻能賣兩貫錢,死契則是三貫。
為了治病還賬,家裡咬牙把二閨女賣了死契,之後才慢慢熬了過來。
一家六口老大出嫁,老二被賣,老三則是這個稚子,底下還有一個妹妹。
這兩年一家人全靠做佃農維持生計,前些日他們家分得四口人的自耕地,還額外還得了十多畝的租地,生活總算有了盼頭。
哪怕當初賣的是死契,也想著日子好過了試試看能不能把賣掉的二女兒贖身回來,一家團聚。
梁螢心中不是滋味。
把母子打發走了後,她看向身邊的趙雉,說道:“我若是那個被賣掉做奴婢的閨女,心中一定恨極。”
趙雉平靜道:“眾生皆苦,降生在這個世道本就艱難。”
梁螢眺望遠處的山巒,自言自語道:“怎麼會有死契這個東西呢?”
趙雉居高臨下睇她,理所當然道:“阿螢若瞧著不順眼,那便廢除了,既然土地能禁止買賣,人口也能禁止買賣。”
梁螢愣了愣,“廢除了?”
趙雉破罐子破摔,指著周邊道:“這些土地都是你的管轄地,你想怎麼著都行,哪怕是天皇老子來了都不管用,若是遇到不聽話的,我去打他一頓,直到他聽話為止。”
梁螢失笑,他真的是個草莽,粗魯得要命。
可是她好喜歡啊。
一旁的譚三娘也附和道:“廢除了挺好,好好的一個閨女,被賣去為奴作婢,一輩子的賤籍,若主人不放,就永無出頭之日。”
梁螢想了想,說道:“那便從永慶那邊開始,頒發禁止人口買賣的律令,隻能雇傭,禁止什麼死契活契,還有什麼家生子。”
趙雉點頭,“極好。”頓了頓,“若被賣的人願意返回原籍,也能分得土地,有立足之地。”
梁螢:“那我回去後就把這事落實了。”
之後他們輾轉到各地巡查當地情況,有些地方土地已經下放,有些地方則還在清理。
因著現在已經到了春耕時節,必須靈活處理土地的分發。
有些去年就栽種了冬小麥,有些已經翻過地,在保持原基礎上進行變更調整。
也有少許出現劃分重複的情況,若是已經翻過地或播過種,就在莊稼收割後歸還回去,或者做成活田等。
大部分村民都能接受,因為土地關乎著他們的飯碗,隻要公家能把土地下放了,什麼條件他們都能忍。
巡查到章武等地時,遇到韓二娘一行人。
梁螢問起他們的進展,人們畢恭畢敬彙報,她認真傾聽,也會提問。
這還是韓大娘第一次見到她,忍不住頻頻偷看,就跟韓二娘當初那模樣,充滿著濃烈的好奇心。
待梁螢一行人由郡守簇擁著過去後,韓大娘偷偷拉了拉自家妹妹的衣袖,小聲道:“大長公主生得好俊,好威風啊。”
韓二娘得意道:“那可不,賊跟我們女郎長臉。”又道,“我記得她當初去平中時,那時候還是長史的身份,爹他們那幫大老爺們對她卑躬屈膝的,我還是第一次瞧見女人也能這般厲害,心裡頭痛快極了。”
韓大娘鬥誌滿滿道:“以後我們也要像她那般,抬頭挺胸,叫人不敢小瞧。”
韓二娘笑道:“阿姐,外麵的日子是不是比後宅有趣?”
韓大娘點頭,應道:“外麵雖然累了些,但心裡頭不累,有時候看到老百姓的誇讚,特彆舒坦。”
韓二娘:“以後還會有更多的人誇讚阿姐,可比伺候薛大郎痛快。”
韓大娘抿嘴笑,她無比慶幸自己能走出薛家的泥潭,根本就沒有空去自怨自艾,傷春悲秋,因為他們都好忙好忙。
那種踏實的,積極向上的,用雙手去鋪墊當地人的前程,得到他們個個喜笑顏開的敬畏誇讚真好。
她在這裡感受到了被需要,感受到了自己存在的價值,不再像以前在薛家那樣總是反思否定自己。
拒絕內耗,尊重內心的感受,直麵自己的不足,重新去接納自己,這樣的活法真的很好很好。
韓大娘喜歡這樣的生活,雖然身體會疲憊,但內心充實,整個人都帶著衝勁兒。
當初她羨慕韓二娘的勃勃生機。
如今,她也變成了第二個韓二娘。
以後還會有第三個第四個。
在東州這邊革故鼎新,一派欣欣向榮時,楚王老巢泉州那邊則陷入了混亂戰火中。
泉州駐紮了十三萬軍鎮守,杜陽常山王揮軍十萬攻打。
戰火紛飛中的允州何氏隔岸觀火,原本是不想去插一腳的。
前陣子楚王怕何氏一族跟常山王抱團,特地派了使臣前來加官進爵,加封何政為鎮南將軍。
現在常山王攻打泉州造反,朝廷下令讓何政去平叛,一下子把他給難住了。
常山王衛家跟允州何氏有一段狗血的世仇,祖上曾是結拜兄弟,後來因著奪妻之仇鬨得不共戴天。
何家這邊的媳婦被義弟衛家給奪了去,鬨得不可開交。
兩家結下梁子,老死不相往來,甚至看到對方還得去打一頓。
上回他們一同出現在河城,當時梁螢還有點怕他們在河城鬨將起來,好在是他們很給麵子,沒有生事。
現在常山王打著討伐楚王的名義去攻打泉州,楚王下令讓何政以鎮南將軍的名義去平叛。
若是平時,看到常山王那小子打一頓就好了,可是一下子讓何政帶上萬大軍去打群架,還是得斟酌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