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雉精明道:“楚王想把你扣押在京城,無非是想利用你牽製住諸侯,套出俞州的火藥,隻不過他手裡握的籌碼於俞州而言不是非去不可。
“在這場較量上,主動權並不在楚王手裡,因為我們不可能為了武安折損進去,阿螢你首先要明白這個道理,明白嗎?”
梁螢點頭。
趙雉繼續道:“楚王想拿到我們手裡的東西,就得由我們定規矩,哪怕是在俞州,他也沒得話說。
“我以為,我們可以去冒這場風險,但具體在哪裡冒險,由我們自己定,倘若楚王不願意,那就拉倒,沒得談。”
梁螢細細思索其中的道理。
趙雉嚴肅道:“這是我要保住你性命的底線,在京畿內我是沒有把握的,但在京畿之外,我能替你布局。”
不知道為什麼,看著這個男人肅穆的表情,梁螢覺得異常安心。
他說可以保得住她,她就信。
就如同最初她在叢林裡冒險,他縱容她去涉險,又能及時把她撈回來一樣。
梁螢忽地抿嘴笑,眼睛亮晶晶的,整個人都很柔和,“我聽你的。”
於是趙雉替她布局整個營救計劃。
之前李疑他們都反對去涉險,後來聽了梁螢的理由後,似乎也沒法去反駁。
因為她每一次的考慮都比他們更長遠,倘若以後打進京城,那些龐大的世家和百官確實是道難題。
他們盤踞在京中錯綜複雜,總不能像現在打豪紳那樣全都殺光。
並且那些人許多都是書香門第,排除老鼠屎外,身上總得有兩把刷子才能在京中立足,總能挑出一些人用。
一刀切並不現實。
如果把武安收攏,用她去鎮住這部分人,把沒用的削掉,有用的留下,徐徐圖之,也不失為穩妥。
現在既然決定冒這趟風險,但在哪裡布局還需要周密計劃。
趙雉心中有主意,說道:“就在蠻鸞山那邊布局即可,它處於滄州與蘇昌的交界處,地勢複雜,一旦我們能脫身進蠻鸞山,縱使再多的朝廷軍,都不容易進山搜捕到。”
聽到這個主意,李疑忍不住笑道:“那敢情好,自己的地盤,對周邊也熟悉,脫身的把握相對來說也更大些。”
奉三郎問:“那要不要帶兵去?”
趙雉搖頭,“不用,我就帶以前的兄弟去,他們比任何兵都管用,回老家一趟,大家都高興。”
奉三郎:“……”
趙雉腹□□:“建水廣陽侯離那邊近,倘若他聽到楚王來拿我們手裡的火藥,肯定會坐不住。”
此話一出,梁螢忍不住道:“合著你是打算把廣陽侯也牽扯進來渾水摸魚?”
趙雉學她以前的無恥語氣道:“有好處,當然要分享了,怎麼能讓楚王獨占便宜呢?”頓了頓,“更何況去年廣陽侯也差人過來參加過討伐大會的,算是我們的盟友。”
李疑幸災樂禍道:“以前宛平太守替廣陽侯收刮財物去孝敬,結果半道被秀秀搶了,導致他們搜山圍剿,這筆賬還沒清算呢。”
趙雉:“所以這次算是給廣陽侯賠罪,反正都要把火藥給楚王的,多給他備一份也沒什麼大不了。”
這話當真無恥至極。
梁螢掩嘴,近墨者黑,他確實學到了精髓。
拿定主意後,趙雉召集以前蠻鸞山的那幫土匪聚集到河城,挑選精銳成員來實施這場營救,共計四十人。
這些土匪個個都對那邊熟悉,相當於回老家。
他和梁螢離開俞州,這邊的局勢需要把控好,特彆是東州那邊。
奉三郎打算把程大彪調到廣陵鎮守,鄭曲則到東州。他行事老練沉穩,隻要東州有他守住,廣陵相對而言就沒有大問題。
至於內政就不用太操心,有李疑許正英陳安這些人處理,問題不大。
梁螢怕秋收耽擱回來不了,同李疑交代秋收後要向臨都和俞州老百姓借糧,打著討伐楚王的幌子屯糧,以備不時之需。
李疑笑著應道:“記下了,反正老百姓手裡有盈餘,比我們州府有錢。”
梁螢厚臉皮道:“這是我們檢驗勞動成果的時候。”
趙雉安排軍政,梁螢安排內政,交代妥當後,一行人帶上火藥裝備前往蠻鸞山。
梁螢會組裝,他們把火藥桶裡的火藥倒進布袋裡分批次攜帶出去,裝扮成商旅分散走。至於箭矢那些東西,蠻鸞山還存儲得有,是趙雉用來留的退路。
這是囤積癖帶來的好處。
一行人從永慶那邊走江原的道,因著攜帶了火藥,他們行事非常小心謹慎,再加之天氣炎熱,倘若自爆了,那才叫死得冤,故而謹慎又謹慎。
蠻鸞山離京城還有好一段距離,從永慶這邊過去比去年俞州進京畿快得多。
待他們陸續抵達那邊時已經是夏末秋初。
楚王要求他們在八月前進京,趙雉一行人到了蠻鸞山後,梁螢親筆書信給楚王,讓他親自來蠻鸞山附近的來昌縣做交涉。
如果在八月九日傍晚無法抵達交涉,就讓他自行處理武安。
態度非常強硬,沒有一點商量的餘地。
那封約架的信函通過官方渠道被送往京畿。
趙雉等人開始在來昌縣布局,以前他們經常在該縣采買,甭管哪個角落都是摸熟了的,到時候跑路要容易得多。
交涉自然不能在縣城裡,畢竟是要送火藥的,總會有人員傷亡,倘若傷著無辜百姓就不好了。
土匪們從山裡取來箭矢等物,梁螢親自製作火藥筒。
人們各司其職,配合這場營救。
那封通過官方渠道的信函很快就抵達了楚王府,當他看到內容時,被活活氣笑了。
信紙上的字跡娟秀,一看就是女人寫的。
口吻桀驁,態度強硬,還罵他是老匹夫,挑釁意味十足。
楚王很想把武安殺了震懾俞州,可仔細一想,殺了武安對俞州並沒有什麼影響。
對這事他原本就沒抱多大的希望,不曾想對方有了回應,並且約在來昌交涉。
如果不去,白白浪費了逮人的機會;如果去,那地方並不是京畿,肯定沒有十足的把握能捉到人。
思來想去,楚王差人去把文崖尋來商議此事。
文崖看過信函後,皺眉道:“來縣在滄州和蘇昌的交界處,緊鄰蠻鸞山,那幫土匪委實會打算盤,想必是要靠蠻鸞山脫身才是。”
楚王陰沉著臉道:“那乳臭未乾的小婦人著實可憎,字字挑釁,我看她是嫌命長了,竟然要我親自走這趟,簡直荒唐。”
文崖欲言又止,“下官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楚王做了個手勢。
文崖正色道:“先帝子女眾多,俞州那位跟武安應是沒有任何交集的,就算丞相把武安殺了,對他們也沒什麼影響。
“這次他們願意來,多半是還去年的人情。
“依下官之見,丞相若想拿人,還是親自跑這趟為好,畢竟他們沒有理由為著武安來京中送死,選在蠻鸞山那邊,也是想脫身,隻要我們把後路給他們堵了,總有機會捉住俞州那位。”
楚王沒有答話,隻沉著臉深思。
稍後他又把秦太尉尋來商議去來昌一事。
秦太尉嚴肅道:“蠻鸞山地勢複雜,是趙雉等人曾經的老巢,記得有一年當地的太守圍剿了三月都未能把他們揪出來,可見蠻鸞山裡頭的錯綜複雜。
“如果我們要把人捉到手,必須把來縣圍成鐵桶一般,方才有十足的把握拿人,若不然,一旦他們進山,再去尋就難了。”
文崖插話道:“也不能把動靜鬨得太大,以免驚動到建水的廣陽侯,倘若他知曉丞相的目的,恐來插手分一杯羹。”
秦太尉道:“文令君說得極是,建水廣陽侯也得防範,他離蘇昌這邊近,若是貿然發兵過來,我們恐難應付。”
幾人一番商議,就蠻鸞山一事討論了許久。
現在已經入秋,那幫土匪讓他們在八月九日到來昌做交涉,時日緊迫,容不得楚王耽擱,命人去皇陵把武安提走。
當武安得知自己會被楚王帶去蠻鸞山做交換時震驚不已,她根本就沒料到梁螢會冒這場險來施救。
被粗暴地塞進馬車裡,一路狂奔趕往黃縣與楚王彙合,武安被顛簸得七葷八素,整個人都是懵的。
她想不明白梁螢為何會伸出援手,就算是為去年的人情,也犯不著拿命來賭。
畢竟要付出的代價委實太大,稍不留神就會把自己折損在楚王手裡。
武安的心中一時百般不是滋味。
在楚王帶兵趕往蠻鸞山時,另一邊的梁螢又給建水廣陽侯寫了一封密函,告知他八月九日下午楚王會在來昌跟趙雉交涉火藥的事。
這封信函被平頭親自送往建水。
當時廣陽侯朱庚年外出歸來,仆人送上信函,說事關楚王,叫他務必親啟。
聽到楚王,廣陽侯頓時敏感起來,他接過信件拆開細看,心中震驚不已,問那仆人道:“可知送信人在何處?”
仆人搖頭,“老奴不知,他也沒報姓名,想來不願留名。”
廣陽侯邊走邊細看那封信函內容,立即吩咐道:“去把邱長史和尤校尉他們找來。”
仆人當即下去辦差。
廣陽侯回到書房裡,心中激動難平。
趙雉那小兒,數年前搶他財物,當時宛平太守派兵圍剿了三月都沒能把他捉住,這會兒居然又送上門兒來了!
廣陽侯背著手在書房裡來回踱步,先不管事情真假,光憑信函裡的內容就已經讓人動容了。
莫約兩刻鐘後,邱長史和尤校尉,還有幕僚成俊一並過來。
三人入書房同廣陽侯行禮後,看過那封匿名信件,皆震驚不已。
邱長史詫異道:“家主可知送信人的來曆?”
廣陽侯道:“既然送了匿名信函來,自然不會留下蹤跡。”又道,“我就問你們,此事有幾分真假?”
成俊嚴肅道:“蠻鸞山是俞州那幫土匪曾經的老巢,倘若他們在這裡跟楚王交涉,想來也在情理之中。
“畢竟蠻鸞山地勢複雜,當初圍剿三月都不曾把他們捉拿歸案,想來是打算借蠻鸞山脫身的。
“再加之前陣子楚王接連在東州和泉州受挫,多半視俞州為眼中釘,想除掉他們也在情理之中。
“依我之見,此事應有幾分可靠。”
邱長史卻有不同的見解,說道:“可是用武安大長公主做籌碼去交換,俞州那邊有必要去冒險嗎?”
這個問題確實值得深思。
武安遠在京城,跟俞州那邊八竿子打不著關係。
就算她跟俞州有血脈上的牽扯,但一個早嫁的嫡長女和一個毫不起眼的妹妹,且年紀相差巨大,估計連麵都沒怎麼見過。
俞州會冒著風險去跟楚王交涉?
這確實令人匪夷所思。
去年去俞州參加過討伐大會的人是邱長史,他自然見過梁螢,也就十多二十歲的模樣,武安至少比她大了兩輪。
她們倆能有什麼姐妹情誼?
在人們糾結這個問題時,尤校尉道:“先不論個中原因,倘若此事是真,諸位又當如何?”
人們的目光落到他身上,成俊道:“這裡是我們的地盤,楚王過來了,豈能便宜了他?”
尤校尉道:“就是這個理。”說罷看向廣陽侯,“依我之見,家主斷不可錯失這次的良機,萬一我們運氣好,趁機渾水摸魚撿著便宜了呢?”
成俊也道:“尤校尉說得不錯,楚王能搶俞州的火器,我們建水也能去搶。”又道,“去年邱長史去俞州見過那東西,俞州靠著它用區區三萬兵吞並東州,可見其威力。”
邱長史道:“那地獄之火確實厲害,能射出三百步之遠,擊中目標後如同炸雷一般震耳欲聾,火光四起,泥土飛濺,殺傷力極強,哪怕你穿著盔甲都承受不住。”
廣陽侯若有所思道:“今日是二十一,離八月初九還有一段時日,可先差人去打聽打聽,倘若那幫土匪有到蠻鸞山,定然能探聽出蹤跡來。”
邱長史點頭,“先探虛實再作定奪也不遲。”
於是廣陽侯差人去來昌打聽。
趙雉他們故意留下了痕跡,探子回來上報,說確實有發現那幫土匪的活動痕跡。
不僅如此,待到八月初時,楚王一行人順利抵達滄州。
為了不打草驚蛇,他們非常低調地駐紮在滄州境內的一個小縣城裡。
消息傳到廣陽侯這邊,一下子就精神了。
探聽到那邊來了莫約兩千人馬,他直接讓尤校尉備上五千人,非得從楚王手裡把趙雉那小兒捉來以泄曾經被他搶劫的心頭之恨。
於是三方人馬偷偷摸摸到來昌那個彈丸之地大的地方布局,對它進行實地考察。
楚王和廣陽侯同時打著斷絕趙雉等人退路的餿主意,趙雉則算計著讓他們兩軍火拚,他好撿漏脫身。
用七千人去捉四十個土匪,如果是統一戰線,想來土匪插翅難飛。
但要命的是他們是兩個陣營的人,很有可能在搶人大戰中互毆,反給了土匪們逃跑的機會。
一場關於三方智力的角逐較量即將拉開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