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螢心裡頭七上八下,他們才把東州六郡的土地下放,倘若發生戰亂,對民生休養委實不利。
趙雉知道她的擔憂,能磨嘴皮子就磨嘴皮子,不過他覺得這一戰在所難免。
梁螢卻有不同的看法,說道:“金林遲早要打,但絕不是現在。”又道,“要打是我們主動去打,而不是楚王插手導致的混戰,性質完全不一樣。”
趙雉默了默,“不管打不打,都得把糧草備足。”
梁螢皺眉道:“才借的糧,夠我們打幾場了。”
她的脾氣有點躁,發牢騷道:“上次在亂葬崗怎麼就沒把楚王那孫子給炸死呢。”
趙雉:“……”
另一邊的陳安接到指令後,親自去了一趟金林。
王太守得知俞州派了人過來,一點都不意外,他端著架子接見陳安。
陳安也沒跟他兜圈子,好脾氣行禮道:“據說京中派了使臣前往金林,我俞州與金林是盟友,今日過來,是想與王太守商議休戰一事,不知王太守意下如何?”
聽到這話,王太守樂了,“商議休戰?”
陳安點頭,“對,東州才經過戰火洗禮,州內百姓需得休養生息才能養得起雙方的兵馬,兩方若要謀求長遠,俞州願與金林休戰互利互惠,不知王太守可願與俞州商談休戰一事?”
王太守露出戲謔的表情,虛與委蛇道:“金林與俞州為討伐楚王而結盟,當該以和為貴,隻不過……”
陳安追問:“隻不過什麼?”
王太守為難道:“現如今朝廷那邊派了使臣來,著實令我等為難呐。”
陳安開門見山,“王太守有什麼話但說無妨。”
王太守試探道:“俞州來談休戰,總得拿出休戰的誠意,是不是?”
陳安:“那是自然。”
王太守:“你們有什麼誠意拿得出手的?”
陳安嚴肅道:“隻要金林願意休戰,俞州可割讓長寧與金林。”
王太守“嘖嘖”兩聲,說道:“長寧可是東州後方的門戶,你們趙州牧舍得讓出來?”
陳安:“隻要能讓兩地的老百姓休養生息,讓出長寧也沒什麼。”
王太守心中不屑,卻也沒有表現出來,隻道:“陳從事且先回罷,待我們商議商議,如何?”
陳安這才回了驛館。
待他離去後,王太守心中忍不住腹誹,當真是一群貪小利之人,竟妄想割讓一個長寧就把他們打發了,簡直是癡心妄想。
他左思右想,索性找人來吩咐,讓驛館那邊故意放音信給陳安,亂他們的軍心。
這不,陳安有意在這邊逗留,試圖打探郡府裡的消息。
他使錢銀買通了驛館裡當差的差役,那差役偷偷告訴他,說朝廷那邊派來的使臣還在驛館裡的,此次送來的大禮是整個東州。
聽到這話,陳安整個人都有些裂,他難以置信道:“此話當真?”
差役小聲道:“當真。”
陳安心中惶惶,再也呆不住了,連招呼都沒跟太守府打就灰溜溜離開了金林,快馬加鞭回魯郡報信。
當梁螢等人得知楚王竟下血本要送東州給王太守時,全都震驚不已。
梁螢自嘲道:“我俞州這張臉可著實不得了,竟讓楚王這般抬舉。”
陳安心驚肉跳道:“王太守應是被說動了的。”
梁螢無奈道:“我若是他,也會動心,東州九郡全進他的兜裡,這事不論是落到誰的頭上,都會心動。”
趙雉皺眉道:“簡直是癡心妄想,我為了奪東州,費儘心思,豈能這般便宜了他?”又道,“反正與金林遲早一戰,他若想來討,也得看他有沒有這個本事。”
梁螢:“倘若楚王發兵來援助呢?”
趙雉:“照打不誤。”
他是不會出讓分毫土地城池的,哪怕是指甲殼那麼大點呢,隻要把土地下放了,堅決守到底。
對方的胃口委實太大,他們不可能為了議和把東州六郡出讓,要不然先前的一切就白乾了。
現在既然得知金林的意圖,就算不想打仗都得打。
目前楚王手裡還握有一十多萬兵,他既然要送金林這麼大的厚禮,肯定會發兵過來,趙雉當即差探子出去打聽。
梁螢要回去籌備充足的糧草和火藥供應他們應付這一戰。
離去那天她憂心忡忡,當初鐘林大軍腹背受敵,如今是他們俞州大軍遭受這種夾擊了,也不知東州能不能守住。
她到底還是有點慫,臨走時同趙雉道:“倘若東州實難守住,就退守回廣陵來,切莫硬扛。”
趙雉點頭,“我明白。”
梁螢擔憂道:“我跟你說正經的,城池沒了,還能再打回來,若人沒了,就什麼都沒了。”
趙雉伸手捋順她耳際的發絲,“就算是爬,也得爬回俞州來。”
梁螢打了他一下,“勝敗乃兵家常事,大丈夫能屈能伸,我隻要你能平安回來。”
趙雉抿嘴笑,“允你。”
他攙扶她坐上馬車。
離去時梁螢撩起簾子看他,心裡頭忽然有些堵。
或許對於他那樣的人來說,生來就是在戰場上的,過慣了刀口舔血的日子,早就看透生死。
打仗對他來說猶如家常便飯,哪怕總是與死神擦肩而過呢,隻要他立在那裡,踩在腳下的土地就是她的。
梁螢心中覺得沉鬱,總覺得這一戰會比以往的任何一戰都要艱難。
哪怕當初鐘林揮軍十萬,但至少主動權全握在自己手裡,而這場戰役全是被動,被動卷入腹背受敵之境。
譚三娘極少見到她像現在這般憂心忡忡,也不由得擔憂起來,說道:“阿螢莫要焦慮,車到山前必有路,當初鐘林揮軍十萬都被趙雉他們化解,這次一樣能渡過難關。”
梁螢默默地看著她,“金林五萬多兵攻東州門戶長寧,鄭曲守得住嗎?”
譚三娘眼皮子跳了跳。
梁螢:“這次楚王是下了血本的,他在汶陽有十萬兵,京畿也鎮守得有十多萬軍,你覺得他會派誰過來奪東州?”
譚三娘被她一說,心裡頭也有點發慌,“實在不行,就不要東州了。”
梁螢搖頭,“就算棄了東州,俞州仍舊保不住,這一戰極其艱險,楚王鐵了心要把俞州掐死在搖籃裡。”
譚三娘發愁道:“那可怎麼辦啊?”
梁螢沒有吭聲。
待她們回到俞州後,她當即命李疑送糧草到廣陵那邊,李疑困惑問:“為何不送至廬江等地?”
梁螢答道:“我怕東州守不住。”
李疑愣住。
梁螢同他講了講金林那邊的情況,聽得李疑眼皮子狂跳,抱著僥幸道:“阿螢是有法子來化解這起危機的,對嗎?”
梁螢:“……”
他未免也太瞧得起她了,真當她是多功能用品不成,什麼疑難雜症都能解。
見她不說話,李疑繼續道:“我知道你定有法子化解,隻是現在還不方便說。”
梁螢:“……”
李疑一廂情願道:“你什麼都不用說,我照做便是。”
梁螢受不了他的自欺欺人,沒好氣道:“滾。”
這不,為了從心理上得到安撫,她讓趙老太卜卦測吉凶試試。
結果趙老太作了假,給她卜吉卦。
老太太一本正經地忽悠她,講了一些她聽不懂的卦象術語。
梁螢聽得一頭霧水。
趙老太嚴肅道:“此次遇到的難題萬分凶險,但阿螢不用太過擔憂,因為會絕地翻身,逢凶化吉。”
梁螢:“老夫人可知如何逢凶化吉?”
趙老太愣了愣,回答道:“天機不可泄露,正所謂船到橋頭自然直,一切自有它的定數。”
梁螢輕輕的“哦”了一聲,心裡頭藏著事,若有所思地回了自己的院子。
待她走後,譚三娘過來,小聲問:“老夫人可寬了她的心?”
趙老太點頭,“把她哄走了。”
譚三娘發愁道:“此次東州那邊危機重重,也不知秀秀能不能扛得住。”
趙老太應道:“我兒皮糙肉厚,天大的事落下來都能扛,我以前曾算過他的命,跟那王八似的老長了,東州困不住他。”
譚三娘哭笑不得,“你可莫要誆我。”
趙老太:“我誆你作甚?”
她確實會點黃老之術,但技術還有待加強,不太穩定的樣子,故而趙雉從來不信,唯獨算梁螢是算準了的。
有時候在焦慮擔憂的節骨眼上尋點心理寄托也未嘗不可。
不過雪上加霜的是,沒過幾日魏中丞匆匆來了一趟俞州,說在廣郡那邊聽到傳聞,楚王發兵來了,由甘宗群領了十萬大軍來。
聽到這個消息,梁螢強壓下內心的恐慌,故作鎮定道:“可是從汶陽那邊發兵來的?”
魏中丞點頭道:“由甘宗群領的兵。”又道,“此人身經百戰,可不是鐘林比得上的,是朝廷裡的老將,隻怕這回東州大禍臨頭矣。”
梁螢看向奉三郎道:“三爺曾在軍營裡待過,可識得此人?”
奉三郎沉默了許久才道:“聽說過,是朝廷裡數一數一的猛將。”
梁螢:“……”
默默地做了一個深呼吸。
猛將,十萬大軍。
看來楚王真的是下了血本的。
這日子過得真他娘的刺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