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東州這邊戰事膠著時, 京畿那邊發生了戰亂,允州和杜陽聯軍攻進京畿,打著清君側的旗號討伐楚王。
三十萬大軍烏泱泱攻打京都汴陽, 掀起了一場聲勢浩大的討伐戰役。
楚王得知消息在朝堂上氣得暴跳,百官躬著身子大氣不敢出。
數年前他打著清君側的旗號揮軍入京, 如今遭遇他人討伐, 風水輪流轉。
為了攔截住入侵來的大軍, 升平那邊出兵迎敵。
京中百姓得知允州和杜陽揮軍三十萬,全都惶惶不安,記憶仿佛又回到當初楚王入京來的恐慌。
不少人開始攜帶家眷出逃。
就像最初梁螢那般,離京尋找能避難的地方落腳。
汶陽那邊還剩兩萬多兵, 也接到京中指令去攻打允州大軍的後方,結果在滄州被廣陽侯攔截。
一場搶奪京畿的大戰正式拉開了帷幕。
夏日悄然來臨,因著京畿動蕩, 僥幸從皇陵逃出來的柳元娘前往俞州尋自家主子。
一路風塵仆仆吃儘苦頭,總算平安抵達俞州境內。
當武安得知她尋來時激動不已。
柳元娘整個人都瘦了一大圈, 在官舍裡見到武安, 再也忍不住失聲痛哭。
她和素娥逃過兩回。
這回她能僥幸逃出來, 素娥卻沒這麼好的運氣, 被守皇陵的官兵殺了。
聽到素娥沒了, 武安心中難受不已。
柳元娘跪在地上, 痛哭道:“奴婢此生還能與主子相見實屬不易, 我們還以為你, 以為你……”
武安紅著眼扶她起來, 說起去年從蠻鸞山逃亡的經曆,聽得柳元娘眼淚花花。
主仆就各自的情形敘舊。
在這個動蕩不安的年代,有些分離, 輕易就變成了永彆。
下午梁螢過來問了些京畿的情況。
柳元娘的情緒已經平複許多,回答道:“奴婢過來時聽到允州那邊發兵討伐楚王,沿途有不少百姓離京逃難,京畿等地亂得很。”
梁螢:“可知允州那邊發兵多少人嗎?”
柳元娘搖頭,“不大清楚。”
梁螢又問了些其他情況,柳元娘一一回答。
晚些時候回到府衙,李疑問起京城那邊的情形。
梁螢說道:“那邊已經亂了。”頓了頓,“想來陳安和張議已經把京畿的局勢攪動起來,俞州先靜觀其變。”
李疑歡喜道:“越亂才越好。”
梁螢點頭。
局勢越混亂,他們才好渾水摸魚撿便宜。
京畿那邊的戰爭如火如荼,消息很快就傳到東州汶陽軍大營。
甘宗群拿著從京中傳來的信函,整個人麵色沉鬱。也不知過了多久,他才陰沉著臉道:“去把趙雉小兒叫來。”
當時趙雉正在午睡,被士兵從窩裡帶了過來。
他一身粗布衣,發髻鬆散,睡眼惺忪地站在營帳門口,看著甘宗群那張棺材臉,咧嘴賤兮兮道:“夏日炎炎,甘老將軍好大的火氣,再過陣子俞州的甜瓜出來了,下火最是不錯。”
話語一落,甘宗群忽然抓起桌案上的碗盞朝他砸去,被他敏捷地躲開了。
“你這老兒,我又沒招惹你,砸我作甚?”
甘宗群指著他道:“允州和杜陽揮軍三十萬入京,是不是你俞州搞的鬼?”
趙雉喊冤道:“他們去討伐楚王,關我屁事。”又道,“楚王的泉州被一人瓜分就已經是征兆了,這次你汶陽來與俞州死磕,京中空虛,他們豈會袖手旁觀?”
甘宗群瞪著他,“若沒有你俞州去攪局,那允州何政豈有這膽量?”
趙雉雙手抱胸,“誰不想做皇帝?”
甘宗群:“……”
趙雉:“你以為隻有楚王想嗎?”
甘宗群答不出話來。
趙雉看了一眼外頭的驕陽,說道:“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那楚王若不是遭人忌恨,何至於人人都想去踩一腳?”
甘宗群不痛快道:“你小子莫要在這兒說風涼話。”
趙雉暗搓搓問:“倘若楚王下令讓汶陽軍援助,甘老將軍又當如何?”
這是一道送命題。
甘宗群沒有答話。
從俞州到京畿山高路遠的,等他們過去援助,隻怕黃花菜都涼了。
話又說回來,就算去圍剿允州老巢,作用也不大,因為離得太遠。
要命的是現在打下東州又進不了城,當真令人頭大。
甘宗群這才後知後覺意識到這就是一個坑,深陷泥潭,進退兩難。
趙雉不動聲色觀察他的麵部表情,覺得俞州的機會就要來了。
之後過了半個月,京中那邊送來加急軍令,命甘宗群回京援助。
甘宗群左右為難。
從東州去京畿千裡迢迢,且又是夏日,誰吃得消?
就在所有人都把注意力放到了京畿時,魏中丞前往俞州同梁螢商議招安一事。
梁螢允了。
送武安出城那天,梁螢說道:“阿姐無需緊張,倘若不能招安也無妨,反正甘老兒已經騎虎難下了。”
武安點頭,“我儘力而為便是。”
梁螢:“路上小心些。”
姐妹一人說了好一陣兒,梁螢才送彆他們前往東州。
看著馬車漸行漸遠,譚三娘道:“但願天佑我俞州,能化乾戈為玉帛。”
梁螢搖團扇道:“如果能把甘老兒招安,那俞州以後的路便要順遂多了。”
她們望著走遠的馬車,心中滿是期待。
今年是至關重要的一年,如果能把汶陽大軍收入囊中,將是俞州崛起稱霸諸侯的時候。
沿途車馬勞頓,待武安順利抵達魯郡那邊已經是月底了。
大營裡的甘宗群接到武安大長公主前來的消息,詫異不已。
他終歸是朝廷裡的老將,對梁王室還是有種特殊的感情,親自去接迎。
武安由柳元娘攙扶站在十裡坡的涼亭下,許正英等人在烈日下等候。
沒過多時,黃皮子前來通報,說甘將軍一行人來了。
人們打起精神。
一隊人馬打馬而來,武安看著那群武將,心裡頭多少有些緊張。
她極少跟朝廷官員打交道,若不是去年楚王把她從皇陵弄出來,隻怕一生的風浪都沒有去年經曆得多。
甘宗群勒停馬兒,翻身下馬前往涼亭,行跪拜禮道:“老臣參見武安大長公主。”
武安頷首,端起王女的架子,“有勞甘將軍頂著烈日來這趟了。”
甘宗群應道:“老臣不敢,還請大長公主去營裡一敘。”
武安做了個手勢,一眾人護送她上馬車,前往汶陽軍大營。
天氣炎熱,到了營裡,夥房已經備好清涼的飲子和冰鎮過的甜瓜等物接待。
柳元娘在一旁伺候。
武安倒也沒有兜圈子,開門見山問道:“夏日炎炎,暑熱重,魯郡的百姓還守在城門口嗎?”
甘宗群尷尬點頭道:“不分晝夜,一直未曾離去。”
武安:“倒是難為他們了,倘若一直僵持,不僅他們煎熬,你汶陽軍也難熬,我說得對嗎?”
甘宗群沒有吭聲。
武安平靜道:“這些年朝廷腐敗,王室被楚王屠殺殆儘,已無回天乏術,你甘老將軍為朝廷戎馬一生實屬不易。
“說來也真是一場笑話,我武安乃先帝親封的嫡長公主,卻淪落至此。
“去年楚王用我威脅俞州,僥幸被小十五撿回一條性命苟且偷生,如今在這裡看到你這位老將,不由得想起先帝,心中五味雜陳,不是滋味。”
甘宗群黯然道:“世事難料,請大長公主節哀。”
武安捋了捋袖口,“當年楚王打著清君側的旗號進京屠滅東宮,把我王室子弟儘數屠殺,犯下的罪行罄竹難書。
“現在聽說允州和杜陽揮軍討伐,風水輪流轉,卻也是他的報應。
“你甘老將軍做了朝廷數十年的悍將,對他如今的處境有何感想?”
甘宗群敷衍道:“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楚王能有今日,也是他的造化。”
武安問道:“那你甘宗群的造化呢,可曾想過?”
甘宗群垂首不語。
武安淡淡道:“你去年就來了東州,想必也見識過東州老百姓是怎麼個活法,你覺得他們的日子過得如何?”
甘宗群客觀道:“人人有地種,家家有餘糧,極好。”
武安:“如此說來,俞州的衙門算是儘心儘力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