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場硝煙爭奪戰中, 汶陽大軍因各方局勢被迫走進俞州,使梁螢他們這群人成為最大的贏家。
從最初汶陽與金林聯手入侵的危機重重,到力挽狂瀾的扭轉乾坤, 他們做出了很大的努力。
梁螢用她高超的戰略布局攪動風雲,成功把俞州與東州拯救下來。
而另一邊的廣陽侯也是這場動亂的得利者。
趁著京畿被討伐時, 攻占滄州和蘇昌等地, 並且在汶陽剩餘的兩萬多兵前去圍剿允州兵時把他們攔斷截獲, 保住了允州兵的大後方。
那兩萬多兵戰死一部分,逃亡一部分,收編一部分,被廣陽侯吞並八千多人。
去年他被俞州那幫土匪拿馬屎蛋戲耍, 惱恨不已,不曾想今年撈到的好處大大超出了他的預料。
廣陽侯站在蘇昌的城樓上眺望這片壯麗山河,傲嬌地挺起胸膛叉著小腰, 春風得意。
他饞這邊很久了。
如果不是因為升平駐軍怕挨打,早就把滄州等地給奪了, 如今總算圓了心願, 心情爽快至極。
現在京畿那邊的混亂跟他無關, 他沒有野心去奪汴陽那個政治中心, 隻想混個小頭目。
與他的愜意相比, 京中的楚王則愁得腦殼痛, 百官成日裡處在高壓惶惶中, 生怕一個不慎就會掉腦袋。
目前允州和杜陽軍來勢洶洶, 已經攻到禹城。
乾政殿裡, 楚王獨自坐在龍椅上,整個人麵目陰沉。
接連失利令他悔不當初。
那俞州就如同一塊鐵板,明明是最不起眼的, 卻偏偏刀刀致命。
他失悔不已。
如果一開始在永慶太守府被滅的時候就發兵討伐鎮壓,又哪來今日的狼狽?
可是沒有如果了。
不過就是一群土匪而已。
從安縣到永慶再到俞州,乃至現在的東州,他們正在以超乎尋常的速度崛起,甚至已經有成為一方霸主的勢頭了。
哪怕現在自己陷入窘境,楚王都不會認為他對俞州的判斷有任何差錯。
在他們占據俞州時,他的目光就被那群人吸引了過去,派鐘林大軍去攻打,就已經意識到他們的危險。
可是鐘林大軍卻戰敗了。
這是他怎麼都沒料到的。
之後俞州又搞出什麼認祖歸宗,討伐大會,全都是劍走偏鋒的操作。
楚王痛苦地揉太陽穴。
事實證明他的判斷是正確的,那幫土匪確實是所有諸侯中最危險的存在。
原本以為派甘宗群過去跟金林協作能把他們徹底瓦解,不曾想允州何政和常山王,以及廣陽侯集體造反,給他送了這麼大的一份厚禮,委實吃不消。
現在東州那邊的兵召不回來,京畿又戰亂四起,他仿佛在一夜間蒼老不少。
楚王望著偌大的宮殿,心裡頭不知是何滋味。
也不知過了多久,尚書令文崖進殿來。
楚王遲鈍地看向他,問道:“東州那邊可有回音?”
文崖搖頭。
楚王不禁被氣笑了,惱恨道:“那甘宗群莫不是要反了?”
文崖一時答不出話來。
楚王把臉埋入雙掌中,之前無比得意跟金林協作剿滅俞州,不曾想現在卻成為他痛苦的根源。
那汶陽大軍離京畿山高路遠,鞭長莫及,縱使他恨不得把甘宗群的皮扒了,也使不出任何法子來。
楚王感到深深的挫敗。
文崖也無能為力,隱隱意識到,或許甘宗群已經反了。
月初時,東州保池失陷,被甘宗群奪下。
金林軍退守到了下業。
大軍入城後,當地老百姓恐慌不已。
汶陽軍軍紀嚴明,為了樹立起自己的良好形象,同老百姓宣傳打豪紳分土地的宣言,果然引得眾人好感。
告示牆邊聚滿了人,他們原本對這些官兵懼怕,但沒有什麼比土地下放,取締徭役更有吸引力。
衣衫襤褸的百姓不識字,忙問旁邊的人。
有老媼壯著膽子上前問維持秩序的官兵,小心翼翼道:“軍爺,你們跟俞州軍是一樣的嗎?”
士兵笑著答道:“對,我們汶陽軍以後就是俞州軍,整個東州都會取締徭役,把土地下放給老百姓,豐衣足食。”
老媼歡喜不已,半信半疑問:“真的還是假的?”
士兵道:“自然是真的。”又道,“待城裡秩序穩定,俞州那邊就會派人過來治內。”
旁邊的婦人八卦問:“那金林那邊是不是也要把土地下放了?”
士兵點頭,“東州打完了就打金林,挨著打過去,到一個地方就把土地分下來。”
眾人喜笑顏開,皆議論紛紛。
那士兵生得年輕,又健談,滿口官話,很有親和力,有婦人買了甜瓜,索性熱情地塞了兩個給他解暑。
士兵連忙推拒,說道:“我們將軍有令,不可拿老百姓的物什,會受罰的。”
婦人大方道:“不過是兩隻瓜,算不得物什。”
她硬是塞給了小子。
也在這時,忽見甘宗群等人過來,那士兵忙抱著兩隻瓜站得規規矩矩。
此舉把眾人逗笑了。
甘宗群瞥了他一眼,做了個手勢,旁邊劉校尉上前把那士兵手裡的兩隻瓜拿走了。
眾人又笑了起來。
結果下一瞬,一女娃把她祖母籃子裡的甜瓜補到士兵手裡,脆生生道:“吃!”
士兵:“……”
他無辜地挨甘宗群等人盯了幾眼。
小小一隻甜瓜,代表著東州老百姓對這群人的喜歡。
在進太守府的途中,甘宗群一直在掂手裡的瓜,第一次感受到了東州人的熱情。
劉校尉道:“這邊的人當真好客。”
甘宗群嗤之以鼻,“在魯郡那邊,你可曾感受過他們的好客?”
劉校尉:“……”
甘宗群:“那些人雖然大字不識,卻一點都不傻,哪些是好哪些是壞,心裡頭可清楚了,俞州的衙門能把民心哄到手,確實費了不少心思。”
劉校尉試探問:“那我們以後會收編到趙州牧手裡嗎?”
甘宗群不屑道:“趙雉小兒,乳臭未乾,豈能壓我一頭?”
劉校尉閉嘴。
保池失陷的消息傳到俞州,梁螢讓魏中丞過去治內。
目前韓二娘已經能獨當一麵了,韓大娘受她洗禮,也成長得很快。
梁螢有心讓她們學治內,說道:“這次你們跟魏老兒去保池,我讓他多帶著你們學治內,以後會直接放權。”
韓二娘蠢蠢欲動道:“大長公主這般抬舉,以後二娘會不會也能像我父親那般做一郡之首?”
梁螢鄙視道:“出息,以後去京城做京官不好嗎?”
聽到這話,韓二娘立馬來了精神,“你可莫要誆我。”
梁螢:“不誆你,先把基礎打好了,以後才有本事爬得更高,看得更遠,明白嗎?”
韓二娘點頭,“明白!”
梁螢對姐妹倆一番交代。
待她們離去後,武安過來,說道:“那兩位女郎當真了不得,我在官舍裡問過她們,來俞州似乎有一陣子了。”
梁螢應道:“是有兩三年了,現在差不多能獨當一麵,再費心培養個三五年,做太守也使得。”
武安:“倒是個爭氣的。”
梁螢笑道:“除了她們以外,甄氏也了不得,永慶、臨都和雁門等地的學堂都是她在籌辦,我實在太忙,隻能偶爾抽空過去巡察。”
武安搖團扇道:“這麼多縣都開辦學堂,也著實不易。”
梁螢:“說來也不怕阿姐笑話,那些學堂的經費,衙門裡倒沒撥多少錢銀去,大部分都是靠當地的商賈扶持。
“學生們自己解決夥食,現在用到的紙極少,主要以沙盤寫畫為主,許多地方都是公家的場地,雇教學的先生費用占大頭,其他開支能少則少。
“我現在是巴不得商賈們有錢掙,他們能掙錢了,衙門就有商稅,那些人腰包鼓了,總會做些掙名聲的義舉。
“當初把這些人的田地充公,總得用其他方式去扶持他們,總不能一直讓他們吃虧。”
武安點頭,“士農工商,也隻有你才會扶持商賈。”
梁螢嚴肅道:“農業重要,商貿往來同等重要。
“隻有把地方的作坊物什送出去了,才能帶動地方發展,地方有錢了,才養得起學堂這些沒有油水的公辦民生。
“等底下的娃娃一批又一批長大了,就不會像他們的祖輩那樣是文盲,不論男女,以後的出路總會寬闊許多。”
武安讚許道:“確實是這個道理。”
梁螢試探問:“阿姐可有興致興辦學堂?”
武安失笑,“我年紀大了,沒那個精力去折騰。”
梁螢反駁道:“你看魏老兒他們七老八十了還乾勁十足呢,腿腳靈活,跑得比我還快。”
武安默了默,“我一輩子不曾乾過什麼正經事,恐做不好。”
梁螢:“我也沒治過內,現在俞州不挺好的?”又道,“以前哪有公家像俞州這般在每個縣興辦學堂呀,都是頭一遭,一開始總是不夠好的,但時日久些,總會越來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