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州的鐵礦在北春溫縣。
沒過兩日, 梁螢等人過去查看。
冶鐵的豎爐在鬆山,之前梁螢曾看過這個時代的兵器,但鑄鐵技術的發達還是遠超她的想象。
當地的官員看到一個女人前來視察,知道她是大長公主, 不敢怠慢。
人們行跪拜禮。
趙雉等人護著她去看冶鐵工藝流程。
鬆山藏有大量鐵礦, 采礦工人把鐵礦石運送下來由冶鐵工匠送至豎爐裡, 同時還需大量木炭添入混合。
點燃木炭用鼓風,也就是鼓風機促進它燃燒。
這裡的鼓風是非常先進的水排鼓風,靠河中的水流衝擊帶動木輪轉動,從而帶動橐排將風力吹入豎爐。
工匠們告訴她, 最初是用老式的人畜, 費時費力。
因為冶鐵需要很高的溫度才能把碳滲入進礦石裡, 才能得到生鐵, 現在的水排鼓風加快了這一進程。
生鐵堅硬耐磨, 但脆,不適宜鍛壓。
他們甚至還嘗試用石墨冶鐵。
所謂石墨就是煤炭, 但做出來的生鐵雜質多,太脆, 最後還是選用木炭更佳。
不僅如此,為了更好鍛造出優良的鐵器,工匠們會用炒鐵術, 把生鐵加熱成鐵水混入鐵礦粉翻炒,從而得到熟鐵。
如果要把熟鐵進階成鋼, 則需要炒鋼。
用熟鐵炒煉成鋼很多時候掌握不好火候, 則需添加生鐵配比,再經過反複鍛打,排除雜質, 使質地細密均勻,由此得到韌性和硬度都絕佳的鋼材。
梁螢從未接觸過這一塊,一路觀覽從冶鐵到兵器製作的所有過程,內心受到了極大的震撼。
古人數千年累積起來的智慧遠比她想象中要厲害得多。
看到兵器庫裡陳列的各種武器,她是第一次真正走進這個冷兵器時代。
趙雉試了試工匠呈上來的劍,那表情就跟貓掉進魚乾窩一樣,努力壓製住內心的狂喜,整個人都膨脹了。
這裡是梁州的兵工廠,也是汝南王府能傲視群雄十多年的根基。
梁螢拿起泛著冷光的箭頭審視,心中不禁生出幾分僥幸。
如果俞州沒有火藥,沒有用土地作為動搖梁州軍心的利器,以這邊強大的軍事支撐,他們根本就打不進來。
火藥,是俞州的硬核-武器;土地,是俞州拉攏人心的致命軟肋。
隻有二者相互結合,方才有梁州的歸順,若不然他們是決計不會以這麼快的速度占據梁州三郡的。
畢竟梁州保衛戰雙方戰死了差不多七萬大軍,付出了慘重的代價。
現在梁州主力被殲滅,其餘三郡的威脅性減弱許多。
為了不大動乾戈,攻到代郡的甘宗群大軍采取的是勸降歸順,隻要當地太守府投誠,官位保持原職不變。
代郡太守謝昌手裡握了三萬兵,先前原本是要去保淮援救汝南王的,不曾想汝南王被殺,便又匆匆退守回來。
如今俞州大軍逼近,打不打是個問題。
目前梁州主力已經被滅得七七八八,主帥都死完了,六郡又被占據了三郡,照目前這個趨勢,多半是保不住的。
底下的功曹都尉等人為著這事吵得不可開交。
謝太守坐在椅子上,看他們七嘴八舌,心裡頭厭煩。
城裡的老百姓自然害怕打仗,因著先前俞州的造勢,知道他們會把土地下放給老百姓。再加之汝南王被殺的消息這邊也知道了,全都聚集到太守府請願投誠,拒絕打仗。
搞得城內的梁州兵一時陷入兩難,打不打都會挨罵。
若說與俞州開戰,老百姓不願意;若說投誠,多半也會被罵窩囊。
府門口鬨得沸沸揚揚,謝太守不願出去麵對。
雷功曹是主和派,勸說他道:“外頭老百姓鬨得人心惶惶,都害怕打仗傷亡,我們代郡孤立無援,還請郡朝三思啊。”
謝太守看著他沒有吭聲。
雷功曹繼續道:“現在汝南王府已經沒了,梁州大勢已去,據說俞州在北春也折損了兩萬兵,想來是不願意大動乾戈的,倘若我們與其打起來,區區三萬兵,隻怕討不到好。”
謝太守忽然問:“若是向青州借兵呢?”
雷功曹無奈道:“先前在石坪郡,青州兵是什麼模樣,郡朝心裡頭應該有數。
“他們那群人疏於操練,全靠花錢買平安,更何況現在梁州缺了主心骨,他們自身難保,豈會發兵過來送死?”
這話說得謝太守鬱悶。
雷功曹道:“俞州那幫土匪就是仗著天高皇帝遠,就算京畿那邊想來插手,也是鞭長莫及,若不然哪有他們現在的放肆?”
謝太守沉著臉,不痛快道:“我大好的梁州,竟在短短一兩月就葬送在俞州的手裡,實難咽下這口惡氣。”
雷功曹發愁道:“可是時局不利我梁州,如今人心渙散,底下的兵也是搖擺不定,想來保淮那邊發起兵變也是不想折損進去陪葬。
“還請郡朝以大局為重。”
謝太守皺眉道:“你莫要再說了,我心裡頭煩。”
雷功曹閉嘴。
最終迫於局勢,謝太守掙紮了兩日後,便決定派雷功曹去跟甘宗群大軍議和。
順利收服代郡的消息傳到北春那邊,梁螢甚感欣慰,隻要能避免傷亡就儘量避免。
在這個戰亂時代,人口的勞動力極其重要,想要把它恢複過來需要好些年的扶持治理。
梁州四郡失陷的消息令青州那邊惶惶不安。
州牧柳承致如坐針氈,“北春梁州兵陣亡了五萬人,汝南王被殺,沒了主心骨,梁州隻怕危矣。”
汪校尉道:“那幫土匪著實厲害,不是我長他人誌氣滅自己威風,他們手裡的火器當真名不虛傳。
“當初在石坪時,那不知名的東西從天而降,炸裂時發出驚天雷鳴聲響,火光衝天,任你鐵甲頭盔,全無作用。”
薛長史憂心忡忡道:“梁州兵器精良,現在北春落入俞州手裡,隻怕更是如虎添翼,我們青州又要如何抵禦?”
眾人你看我我看你,發愁得要命。
他們青州因著天然的鹽湖資源,主要靠鹽稅養衙門,算是富庶之地。
這些年有梁州作為屏障,過了好些年的安穩日子,州裡雖然握了幾萬兵,卻疏於操練,戰鬥力根本就沒法跟俞州抗衡。
現在梁州被吞並,那幫土匪都打到家門口來了,委實焦心。
這不,晚上柳承致同夫人周氏說起這茬。
周氏擺爛道:“郎君愁也沒用,連那梁州這般兵強馬壯都扛不住俞州兵進犯,難不成我青州還能逃過一劫?”
柳承致皺眉道:“那當如何是好啊?”
周氏整理床上的衣物道:“此次北春那邊戰死了五萬兵,我們青州隻怕不到一月七郡就徹底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