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確認鬱瀾沒告訴對方名字以後,褚妄的神情才稍微緩和了一些。
“不過那人還挺奇怪的,看上去不像是同齡的學生,大概是要比我們大上幾歲的。”鬱瀾跟褚妄分析,“估計是個助教吧。”
褚妄則對對方是不是助教沒有絲毫的在意,隻是在心裡默默地給這人畫了個叉。
不過不是學生也好,是學生說不定還要天天追著鬱瀾去上課呢。
他這才重新跟鬱瀾說起下午的事。
“那你打算怎麼辦?”褚妄問。
“鬱家應該是真的在走下坡路吧?”鬱瀾問。
畢竟無論是之前書裡的劇透還是鬱翎現在的表情,基本都證明了李書的話真的。
這對褚妄當然不是什麼難事:“簡單。”
“你讓章妍幫你查一下就知道了。”
不知道為什麼,明明褚妄的語氣很平常,鬱瀾卻真的覺得有種裡才有的那種毫無邏輯的霸總的感覺。
他看著褚妄,冷不丁地說:“褚先生,我能聽你說一句話嗎?”
褚妄不明所以,但現在對鬱瀾算是有求必應:“什麼話?”
隻見鬱瀾沉下臉來,咳嗽一聲:“天涼了,就讓鬱家破產吧。”
大概是他臉上的表情表演痕跡太重,褚妄看著,驀地笑了一聲。
“你笑什麼!!”鬱瀾先破了功,好不容易穿個書,自己還不能真正體驗一把裡的爛梗嗎?!
褚妄看著他的眼睛,還是收了笑,用自己慣常的口吻複述了一句:“天涼了,就讓鬱家破產吧。”
作為鬱家的親生兒子聽到這一句看到這一幕眼睛都亮了,小海豹似的啪啪啪鼓掌:“好!好!太有那個味道了!”
要不是怕褚妄覺得麻煩,鬱瀾都想讓他再重複一遍了。
褚妄雖然不知道為什麼自己複述一句話能讓他這麼開心,但很明顯也被感染到,唇角不自覺沾了點笑意。
他不在意鬱瀾是因為自己的話開始還是彆的什麼,隻覺得心情也跟著變得很好。
要是在一年前,他聽到這種莫名其妙的要求隻覺得無理和無聊,可現在這些想法不知道什麼時候全都消失了,好像隻要鬱瀾開心,那做這些好像也沒什麼不好。
鬱瀾高興完了就繼續跟他聊正事:“不過褚先生,你說了我也不懂,就算現在鬱家真的狀況不好,那他們需要做什麼才能緩過勁來?”
褚妄思考了一下,他想起鬱家之前盈利比較多的幾個行業,用一種自己都想不到的耐心跟他分析,從每一個行業要怎麼切入都深入淺出地說了一遍,然後總結:“其實現在最快的就是等一輪新的融資,或者政策突然改變,風向變化就是賺錢的開始。”
鬱瀾這次聽懂了一些,試著說:“我知道了,但風向和大環境這種事情誰都說不準,而且太被動,所以還是需要找個靠山,或者找個搖錢樹?”
褚妄點點頭:“很聰明。”
鬱瀾受到誇獎後頭上的小卷毛都翹起了一根,偏偏還要裝一下:“那是褚先生教得好。”
“所以褚家就是最合適的對象,無論是搖錢樹還是靠山,隻要傍上了就能活,”鬱瀾打著算盤,“怪不得梁芝玉三番兩次想讓他來找我。”
“這件事,你如果不想管的話,可以直接告訴我母親,甚至可以讓她對外施壓。”褚妄說得很平靜,“這樣不僅是我們不幫他,其他一些相關的人也會忌憚,這樣對方就更孤立無援了。”
“除非他真能找到什麼彆的方法,不然這一次窟窿堵不上,對他們而言都不能用重創來形容了,說不定到後麵連債都還不上。”
鬱瀾看著他的表情入了迷,連連點頭:“哦哦。”
“……你這麼看著我做什麼?”褚妄偏過頭來,就看見鬱瀾睜著大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視著自己,“不是你跟我說想讓鬱家破產的?”
鬱瀾一怔,看著褚妄理所應當的表情,心跳也猛然加快了一瞬:“我,我剛才就是想讓你重複一下就行!”
“不過你認真分析的樣子好帥。”鬱瀾覺得自己應該適時地拍馬屁,“我以前沒看過,想多看幾眼。”
他的本意是誇一誇褚妄,不過估計是沒掌握好度,這下換成褚妄僵住了。
作為一個沒有實體的靈魂,他在半空中略微側了一下身以作掩飾,再轉過臉來時又是一副沉穩可靠的模樣,好像並沒有因為鬱瀾的話掀起任何波瀾:“是嗎。”
鬱瀾眼眸亮晶晶的:“嗯嗯嗯。”
……褚妄這次整個人都轉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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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這次關於鬱翎的討論走向逐漸變得奇怪,不過鬱瀾抽空給章妍發了消息,對方果然效率拔群,不到二十分鐘就直接發來了一份整理好的資料,還簡單分析了一下現在鬱家旗下各個公司的發展情況。
鬱瀾打開一看,發現跟褚妄說的基本沒什麼差彆。
“所以他們肯定會坐不住的,找其他小門小戶都無法解決他們現在的問題,除非真有什麼外企大公司做慈善似的給他們融資,不然他們一定會再過來找你。”褚妄說,“如果你想不好具體怎麼解決,還不如等對方自己上門,這樣破綻還要多些。”
鬱瀾“嗯”了一聲,忍不住多說一句:“怪不得梁芝玉會眼睛都不眨地答應結婚。要是晚一秒,都怕你們當時會反悔吧。”
褚妄這一次沒立刻回應。
他難免想起當時的事。
褚家一群人在那個姓趙的神棍——現在可能應該叫大師的人來了以後,草率地定下了要找鬱家的孩子做衝喜對象時,自己那時候站在床邊,隻覺得無邊的厭惡。
但一個靈魂體加一個植物人的抗拒是沒有人會知道的,褚妄隻能冷眼看著他們替自己做了決定,替自己選了日子,然後說了一個對自己而言有些陌生的名字。
褚妄一直是一個瞧不起事後諸葛的人。
當時的他隻感到痛苦和抵觸,哀歎自己什麼也做不了,什麼也
辦不到。
而現在……
他看著麵前的人,過了幾秒才幾不可見地點了點頭:“是啊。”
他居然會覺得……慶幸。
慶幸鬱家的拋棄血親,慶幸鬱家的毫不留情,慶幸自己還算保留了一點感官,能在那個自己都不抱希望的夜晚,聽見了一個朝自己這裡走來的聲音。
褚妄看著鬱瀾一張一合的嘴唇,忽然說:“你帶我去外麵走走吧。”
鬱瀾還沒反應過來他為什麼突然說這個:“哎?”
褚妄的語氣很平靜,不是請求,隻是陳述:“你來了以後,我就能時不時看到一點外麵的景象了。”
“上次的桂花應該還沒落完吧?”他說,“你陪我去看一看。”
鬱瀾於是沒了彆的想法,當即點頭:“好。”
“那我等下抱一抱您,就可以出來跟我說話了。”鬱瀾還替他想了一下,“這樣我們還可以對話,也挺好。”
褚妄看著鬱瀾把自己帶到輪椅上,忽然覺得自己其實很卑劣。
他其實也不是那麼想看看桂花是否還在,他也沒有嗅覺,無法聞到傍晚時分的秋意。
但他好像又控製不了自己這樣的想法,即使現在的自己依然沒有實體,沒有感知——可他想跟鬱瀾說說話,不隻是在四四方方的臥室裡,而是在染著夕陽的秋天裡,在每一個會變換的空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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鬱瀾推著褚妄下樓的時候,管家看到了還想來幫忙:“鬱先生,等下要吃晚飯了,要不然我來吧?”
他笑著搖搖頭拒絕,依然是對外時一派乖巧的樣子:“謝謝叔叔,我就是看現在天氣還不算冷,帶褚先生出來走走,跟他說說話。”
現在褚家的人偶爾在路過褚妄房間的時候能聽到鬱瀾的聲音,但大家都以為鬱瀾隻是習慣性地跟植物人說話試圖喚醒罷了,也沒人多想過什麼。
畢竟在褚家人的視角裡,鬱瀾是真的很喜歡褚妄,做什麼都帶著,又有了上次鬱翎過來他幫著擋水的事情,每個人都深信不疑,還會體貼地給他們留出空間來。
鬱瀾就這樣暢行無阻地下了樓。
褚家的院子很大,旁邊還有兩棟連排彆墅,而整個花園將它們包繞其中,空間很大。
而且院子的設計也很有講究,每個方位有每個方位的獨特巧思,所栽種的植物也都不一樣。
而席筠喜歡花,就在背後的院子裡還特彆修了一座花房,裡麵全是當季見不到的珍貴品種,褚妄剛出事的時候她茶飯不思,覺得煩悶了,就會來裡麵透一透氣。
鬱瀾之前也沒來過,不過這次想著是帶褚妄出來,加上褚妄還在房間裡說了那樣的話,於是他還是決定多走幾步,讓他的植物人老公看看彆的風景。
不過,就算是知道“開機”要素是什麼,鬱瀾走到院子裡的時候還是多少感到一點羞恥。
他把人推到了花房裡,四下看了看,發現身邊沒有彆人之後,才小聲叫了一句“褚先生”,然後慢吞吞走
到輪椅前麵,紅著耳垂抱了上來。
像之前在辦公室那樣,得接觸得再緊密一點,鬱瀾心裡一邊念叨著該死,一邊輕輕坐到植物人的腿上,再伸出雙手,把他的背也牢牢環住。
大概過了幾分鐘,他終於聽到了剛才的聲音,叫他的名字:“鬱瀾。”
也許是錯覺,或者彆的什麼科學無法解釋的原因,鬱瀾覺得褚妄在外麵叫他的聲音跟在房間裡不同,在房間的時候可能會更有實感一點,而在外麵就有些縹緲,好像隨時會消失似的。
他聽到這個聲音,正準備從他身上下來,褚妄卻說:“你耳朵怎麼這麼紅?”
他不說還好,一說鬱瀾覺得自己耳垂都在發燙了——還能是為什麼!
自己怎麼說也算是個純情男大吧,這種事對他而言還是有點羞恥了,這不正常麼!
而且褚妄這麼一說,鬱瀾反而還不太好意思直接下來了。
因為他現在的臉也因為這句話紅了起來。
“你……你彆看我。”鬱瀾十分絕望地把自己的下巴擱在他的肩上,說道。
“嗯。”褚妄說,“我不看你,我看看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