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好像還真的背過身,專注地欣賞起花房的花來。
鬱瀾整張臉都火辣辣的,抱著褚妄的手不僅沒鬆,反而比剛才更緊了一些。
那天在褚妄辦公室抱他,結果被章妍突然撞進來的畫麵又在此刻閃現了出來——
鬱瀾生無可戀,他覺得自己已經算是一個臉皮厚的人了,對外也沒遇上過這種事啊,不到十九年的生命,尷尬時光好像都集中在遇到褚妄之後了。
他默默地想著,手指還扒拉了一下植物人的身子。
沒下來。
就好像隻要他不下來,褚妄就不會看到自己的表情一樣。
而且,好像……
在習慣了這個姿勢以後,鬱瀾坐在墊著毯子的褚妄身上,軟軟的,竟然還覺得……挺舒服的。
植物人是有呼吸的,鬱瀾的耳畔聽得很清楚,比正常人的更深、更沉。
而褚妄像是也不想讓他更害羞,在此刻也很安靜地沒有再開口。
鬱瀾坐在他身上,靠著他抱著他,已經沒有什麼比現在更好了,他想。
褚妄最近時常會產生一些很荒誕的想法,比如妒忌自己的身體,而現在這種荒唐的念頭到達了巔峰。
靈魂是沒有聲音的,鬱瀾此刻耳垂紅著,乖乖地趴在他的身上,褚妄控製不住地伸出手,卻依然碰不到對方分毫。
而鬱瀾則就著現在的姿勢看向外麵,意外覺得這個角度好像也還不錯。
他乾脆就不回頭了,有一搭沒一搭地跟褚妄聊起來:“褚先生,這花房裡的花你認得多少?”
“很久之前聽郭叔說過幾次,還認得一點,”郭叔是管家的姓,褚妄回答得也很隨意,“不過現在好像多了很多新品種,我也不大認得出來了。”
“不過能出來很好,”褚妄說,“我還是要
感謝你把我帶出來的。”
“這有什麼,你幫我的也不少麼。”鬱瀾把下巴枕在植物人的肩上,頭也不回地說,“舉手之勞而已。”
褚妄的話並不密,隻是偶爾說上一兩句。
而大概是溫室花房的溫度正適宜,鬱瀾打了個哈欠,聲音也越來越小。
“困的話,就先回去睡吧。”褚妄察覺到了,開口說道。
鬱瀾則散漫地搖搖頭:“都好不容易帶你下來了,褚先生,您不是說想多看看嘛,我沒關係的。”
褚妄很難形容自己現在的心情。
但鬱瀾大概是已經過了剛才那一陣的尷尬,現在甚至覺得這樣也挺好,還很熱情地跟褚妄說:“那你要是不介意的話,借我靠著睡一會兒。”
“十分鐘,我保證就十分鐘,到點了你記得叫我起來就行,”鬱瀾說得頭頭是道,“而且我靠著您睡,可以充分保證不會隨時沒電關機,你就可以多看看花了。”
當然還有一個原因是現在鬱瀾越發覺得這個姿勢很舒服,有時候困意上來了,說什麼都不太想動。
褚妄開口:“可是……”
不過這次他沒說完,餘光就看見鬱瀾頭往下一點,大概是被花房的暖意醺得閉上了眼睛。
他剩下的話便全都收了回去。
也許是花房的溫度太好,也許是鬱瀾下午生了一波氣,現在放鬆下來以後是真的有點困了。
加上褚妄其實身形高大,就算生病後瘦了一些,還是能承受得住瘦削的青年。
褚妄等了幾分鐘,等到下方的人真的傳出了一點安穩的鼻息,才終於走到正麵去,端詳著對方睡著的模樣。
鬱瀾的眼睛很漂亮,跟人說話的時候會揣著點小心思,顯得愈發機靈;而在說到讓自己不高興的事情時,又會帶了點情緒,有一點點攻擊性,反而顯得更加生動。
不過此刻他的一雙眸子都被纖長的睫毛遮住了,就變得很乖巧,嘴唇也是微微勾起來的,看來下午的事跟自己吐槽過一輪後終於高興了起來。
即使知道自己隻是靈魂體,但褚妄依然十分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很輕、很輕地想要去碰對方的嘴唇。
等到自己的指尖跟對方的臉隻差幾毫米的時候停下,不再繼續,這樣褚妄就可以告訴自己,現在也算是碰到了。
他人生中少有的自欺欺人,好像都在這段時間用儘了。
褚妄知道,他剛才是故意叫住鬱瀾,故意問他的耳垂為什麼發紅的。
這樣鬱瀾一定會有點不好意思,那說不定,就可以抱他更久一點了。
事實證明,他賭對了。
褚妄從被鬱瀾推進這座花房以來,到現在,其實都沒哪怕認真地看過某一朵花。
滿室都是昂貴的奇珍收藏,褚妄卻隻想爭分奪秒地看他。
靈魂是虛無的,不應當有任何感覺的。
而且他的心臟在另一旁,在自己接觸不到的地方,在被鬱瀾抱住的胸腔裡。
可褚妄在這一刻依然感覺到了一種難以言明的心動。
褚妄想著想著,自己都勾唇笑了起來。
真有趣,他甚至還在這個間隙抽空想,靈魂感到悸動,心臟卻陷入沉眠。
-
鬱瀾說了十分鐘叫他,褚妄大概算了算時間,可等時間到了,他卻還是沒立刻開口。
要是……能停留得更久一點就好了。
正想著,忽然聽到不遠處傳來一點聲音。
是郭叔在說話,好像是在跟彆人說什麼——
褚妄的聽覺很敏銳,捕捉到了。
“太太,您回來了?”
緊接著跟在後麵的是席筠的聲音:“對,小鬱呢?”
“哦,剛才說著要帶褚先生出來走走,應該在院子裡吧,正好快吃飯了,我去叫他——”
郭叔想帶著席筠過來。
“不用了,您先忙,”席筠說,“我去找他們就好。”
褚妄還來不及開口叫醒鬱瀾,席筠就已經順著這邊走了過來。
大概是席筠習慣性地會往花房走,因此沒繞彆的路,幾乎是徑直地往這邊過來。
但很快,高跟鞋清脆的腳步聲就停下了。
褚妄抬起頭,隔著虛空看到了席筠站在原地的模樣。
很明顯,不遠處的席筠剛一走近,就看到了現在的畫麵。
在她最鐘愛的花房裡,鬱家那個不被人喜歡的孩子正抱著褚妄,頭輕輕枕著,安靜地睡了過去。
兩人的姿勢並不怪異,甚至稱得上溫情。
從她的視角來看,應該能看到兩人交纏在一起的脖頸,以及閉上眼的,靜謐的側臉。
如果隻是一個對此一無所知的人走過來,看到這一幕估計都不會多想,不會知道其實輪椅上的男人已經昏迷了一年,隻會以為這是一對抱在一起的愛人。
褚妄看著席筠放輕了腳步,然後在原地站定,似乎是下意識的用右手捂住了半張臉。
不過隨後露出好像是欣慰的眼神,隻是多看了一眼,卻沒有再往前走。
席筠折返回去,褚妄聽到她對管家說:“小鬱睡著了,晚一點再叫他吧。”
郭叔好像又說了句什麼,席筠也隻是笑笑。
“沒事。不用去打擾他。”
隨著對方走遠,褚妄的目光這才重新回到對方臉上。
也還好是現在睡著了,不然要是他本人再撞上一次這種場麵,說不準又要紅半張臉。
褚妄發現,自己已經能想象出鬱瀾會露出什麼樣的表情,用什麼樣的語氣說話,還要掩飾一下,裝作鎮定地找補兩句什麼。
他甚至能想到對方臉上的細節,每一個不易察覺的,微妙變化。
褚妄想,至少是現在,章妍和席筠都覺得他們好像是一對愛侶。
即使個中細節不同,這還要歸功於之前鬱瀾編出來的話,但從剛才席筠的眼神裡不難看出,她應該也是為此感到高興的。
褚妄沒忍住勾了勾唇角。
真好,又多了一個人覺得他們應該在一起。
如果是真的就好了——褚妄還是沒忍住,伸手碰了碰鬱瀾微微卷翹的發梢。
即使還是一無所有的虛無,還是不知道他的頭發是什麼樣的觸感,但這樣的認知依然讓他感到愉悅。
因為他自己也這麼認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