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8 章(1 / 2)

事後鬱瀾回想,他好像在那一瞬間怔了很久。

他甚至連呼吸都不敢太用力,生怕自己又是在做夢,再一睜眼麵前的一切又會全部消失。

鬱瀾早就做過很多功課,自以為準備好了要怎麼麵對一個剛醒來的植物人,要跟他介紹什麼,說些什麼,要先通知醫生通知家人,如何簡短地表述現狀,條理清晰地說明情況……

沒有。

他的大腦好像在這一刻被這雙眼睛定在了原地,不能動彈,不敢動彈。

鬱瀾張了張嘴:“褚……”

可才說了一個字,聲音就開始顫抖,就不知道要繼續說什麼了。

你現在怎麼樣?

你還記不記得我?

在一切未知的情況下,他好像不能那麼任性地把這些話作為他們兩人之間的開場白。

“我……”鬱瀾努力了一下,還是不知道要怎麼開口。

但褚妄的眼珠依然目光不錯地看著他,如有實質;而兩人的指尖也還似有若無地碰在一起,又讓鬱瀾覺得身處夢境。

與懸在半空中不同,此時的褚妄是真實的觸手可及,而非需要一些充滿玄學的鮮紅色粉末。

鬱瀾的嘴唇顫動著,垂下頭。

“我……下課以後跑回來的。”他最後還是說了一句最無關緊要的話,用空閒的那隻手緊急抓了一下淩亂的小卷毛,有些生疏地說,“我平時,我平時比現在好看點。”

“我,我是……”鬱瀾急得臉紅,後半句話卻怎麼也說不出口。

褚妄的目光好像一直都很平靜,似乎並沒有因為自己醒來有特彆的情緒——興奮恍然或者吃驚,都沒有。

最多一點感慨,和少許鬱瀾一時無法讀懂的,藏在平靜之後的彆的什麼。

然後他很慢地眨了一下眼睛。

剛醒來的褚妄好像所有動作都被延長、放緩,鬱瀾看見他嘴唇動了動,不過沒有發出聲音。

他好像這才找回理智,知道讓一個躺了一年的植物人一下子開口也不太現實,這才頓了頓,抽回了故意忽略的、放在對方指尖的手。

但褚妄好像是感覺到了,微微垂眸,不知道想要做什麼,大概是想抬手,卻因為還沒習慣,最後隻是手指很輕地向前探了探。

鬱瀾站起來的時候腿都是軟的。

他連鈴都沒空按,撐著酸軟的膝蓋往門邊跑,剛打開門就衝著樓下提高了聲音,告訴了所有人這件事。

鬱瀾看見全家的人都扔下了手裡的事,看見醫生大步走來,看見穿著一身正裝緊急從外地趕回來的席筠和章妍,全都奔向這兩個月裡他最熟悉的房間。

這次換成他站在人群外,看著所有人不同表情的麵容,和被他們包圍著的,露出一點點縫隙的褚妄。

他低下頭想,差點忘了,隻有身為靈魂體的褚妄才是獨屬於他的,現在的褚妄擁有更多的身份,他不能自私得什麼都不管。

鬱瀾聽

見醫生欣喜的不可思議的驚歎,聽見席筠壓抑不住的低低的哭聲。

他不知道自己應該以什麼身份參與現在的情形,第一次有些不知所措。

連章妍的眼眶都有些紅了,裡麵很熱鬨,不過大家也都很克製地知道他剛醒,不能一下說太多,房間裡雖然熱鬨,但聲音都很輕。

褚妄被扶著坐起來,不過也許是打算重新支配全身器官,不適應似的,猛然咳嗽了幾下。

鬱瀾聽見他的聲音,原本還呆在原地,立刻想也沒想地快步走了過去。

在場的所有人都知道他是誰,都默契地給他讓出一點空間來,而在場的所有人都露出各異的表情,仿佛都默認了褚妄是不知道麵前的人是誰的,包括鬱瀾自己。

他重新看向褚妄的眼睛,又焦急地問醫生:“他這是怎麼回事,沒事吧?”

“褚先生臥床太久,什麼都得慢慢來,”對方耐心解釋,“暫時無法順利交流也是正常的,慢慢調養,慢慢複健就好。”

他看見褚妄的嘴唇很乾,身體先於思想行動,走到一旁拿了棉棒,沾了水,細細地潤了潤他的嘴唇。

在做這一切的時候,褚妄的目光沒有離開他一寸。

不知道是好奇,是探索,或是彆的什麼。

好像大家都心照不宣,沒打算告訴剛蘇醒的褚妄一切。

更何況醫生還建議:“雖然褚先生現在醒了,但今天還是要讓他多休息才好。隻要人醒來,什麼都好說,都可以慢慢來。”

席筠終於止住了眼淚,用手掌用力抹了抹臉,重新拾起體麵的笑,點點頭。

“太晚了,什麼事等明天再說。”席筠有些機械地重複著。

“阿姨。”鬱瀾走到她麵前,語調很輕地說,“那我還是留在這裡吧。”

席筠抬起通紅的眼眶。

鬱瀾其實也不太會表達,也知道自己現在是有私心的,但還是繼續道:“我習慣了照顧他,我守著他,有什麼事也能及時發現。”

他剛說完,對方原本已經恢複的麵容又重新細細密密地碎掉。

鬱瀾還沒繼續補充,席筠就伸出手,很輕地擁抱了他一下。

這好像是她最真誠最無聲的宣泄了,她的聲音隻是有點哽咽,說“好孩子”,說“我不知道要怎麼感謝你”。

鬱瀾這才發現其實席筠也很瘦,隻是永遠體麵用力地站著,從不讓人看見半分。

他鼻子一酸,也隻能點點頭,卻不知道再說點什麼。

為了讓褚妄休息,雖然所有人都還沒從這個消息裡回過神來,但也都很快給他讓出來空間。

夜色深重,臥室也重歸寂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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