腦子裡的念頭卻遏製不住,原來她的口脂是玉蘭花香。
挺素雅的香氣,與她張揚的氣質不太相配,不過與那日她沐浴後素淨的氣息,卻挺符合。
他立刻搓了搓掌心,想要將這唇印抹掉,像是急於甩掉心頭那絲微妙的旖旎一般。
兩人回到東宮後,陸昭立刻端坐到案前,準備將剩下的奏折批閱完。
陳雪瑩先去了偏殿,換了身衣裳,又補了妝,容光煥發地來到大殿。
她端起茶盞喝了一口,立刻吐掉了:“這什麼茶,又苦又澀,什麼樣的人喝什麼樣的茶!”
“的確,孤不像你,愛喝那種難伺候的茶。”
陳雪瑩撇嘴,表示不屑。
花蓉空著手走進來,臉上還帶著幾分微妙的神情。
“本宮的冰霧茶呢?”她問。
花蓉輕咳一聲,道:“您前幾日一直沒來東宮,上回冰霧茶也沒喝完,還剩一些在宮裡,奴婢就沒帶新的。方才去問,說是怕存壞了,泡給太子殿下喝了。”
坐在對麵的陸昭微微一僵,頭也不抬地道:“這茶是內務府送來的,孤喝著也挺好。你先忍忍。”
他不好直接承認,隻能緩和著語氣,試圖壓製她的怒火。
“下次要記得帶,這宮裡沒一處的茶,能入得本宮口。”陳雪瑩揮揮手,並沒有生氣。
原本以為她會大發雷霆的陸昭,頓時心底一鬆,忍不住想,太子妃雖然臭毛病多,但她有個優點,那就是講理。
茶都被人喝了,她也沒有怪喝茶的那個人,反而是叮囑宮女下次記得帶。
隻是他這口氣鬆得太早了,因為陳雪瑩開始作妖了。
在他沉浸於奏折時,忽然耳邊傳來一陣“嘟嘟嘟——”的聲音,立刻打斷了他的思路。
男人忍不住抬頭,就見她埋在茶盞中,嘴唇對著水麵吹氣,發出一陣怪腔怪調。
那聲音還極其突兀,完全是魔音繞耳。
“陳雪瑩。”他敲了敲桌麵提醒:“孤在批閱奏折,你莫出聲。”
“陸昭。”她回敲桌麵:“本宮在玩茶,你莫掃興。”
男人眨眨眼,他是真沒想到,她竟然會回這種話,而且還能如此理直氣壯。
“孤在做正經事。”
“本宮難道不正經嗎?”她反問,絲毫不覺得自己有錯。
“玩茶有何正經?”陸昭閉了閉眼,冷聲詢問。
“這茶叫玉龍茶,其實就是雨前龍井,你們北齊人給它換了個新名字,原本炒製得不錯,不過北齊不產這種茶,要從大燕買,之後再流通到北齊。”
“這不僅費時費力,還不影響了茶的口感。當初北齊也下令過,禁止從大燕買這些茶,但是若是禁了,茶商賺不到錢,收稅的茶馬司更是沒了用處。無論哪裡的貴族,都需要這些東西衝門麵,寧願把祖宗基業給當了,也不能沒有排場,茶葉自然也是如此。”
“朝廷不買,他們便從彆處購買,與其便宜彆人,還不如自己做生意,就又恢複了此茶的買賣。本宮說得對嗎?”
陳雪瑩侃侃而談,好家夥,她這幾日懸梁刺股的了解北齊人情風俗,果然努力沒有白費,終於為自己隨意搗亂,找到了光明正大的借口。
陸昭的眼皮抽搐,這番話聽起來很有道理,但和她在自己麵前玩茶有什麼緊密聯係嗎?
她不玩茶,這茶葉也是如此安排的。
“你在這兒慢慢玩兒吧,孤去書房。”他深吸一口氣,還是妥協了。
陳雪瑩眨眨眼,努力壓製住上揚的嘴角。
啊,連陸昭自己都沒發現,原本固執己見的他,竟如此快就妥協了,要知道這對於冷酷無情的北齊太子來說,完全就是天方夜譚。
她真是太厲害了!
當然她是不懂得收斂的,更不會見好就收。
陸昭離開,她也跟著起身,一副要當跟屁蟲的架勢。
“恰好本宮也想看書,還沒去過東宮的書房呢,這會兒去瞧瞧。”她的話顯然相當欠抽。
陸昭立刻停下腳步,回頭看她,皺起的眉頭都能夾死一隻蒼蠅了。
“孤明白了,你是鐵了心要搗亂。”
陳雪瑩對上他冷漠的眼神,絲毫不懼,還朗笑出聲:“方才回來的路上,本宮說什麼來著。你完了,我一向說到做到。”
“太子妃,孤批閱奏折不是可以玩鬨的事情,你敢跟進書房,孤就讓人把你丟出去,絕不手軟,孤也說到做到。”
男人顯然也惱了,他語氣冰冷地甩下這兩句話,警告地瞥了她一眼,便轉身離去了。
陳雪瑩接收到他惡意滿滿的警告,站在原地沒動彈。
一旁的葉菁怕她尷尬,連忙走上前道:“太子妃,您一大早就趕過來探望四殿下,之後又訓練了哇哈哈戰隊,如今已然很累了,要不先回府休息吧?東宮這裡的寢具,想必您睡得並不舒坦。”
她明顯是在給陳雪瑩找台階。
不過陳雪瑩一向不接受這些,她擺了擺手:“本宮剛嫁到北齊來,對這皇宮實在沒有歸屬感,本想跟在太子身邊培養感情,無奈他厭煩我。本宮隻有退而求其次,去演武場吧。”
她邊說邊掏出錦帕,擦了擦眼角,好似被氣哭了一般。
一個時辰後,東宮東側殿內,周圍皆是一片安靜,唯有偶爾的提筆寫字聲。
陸昭聚精會神地翻閱奏折,時不時皺眉,待批閱完一本之後,又複讀一遍才放到一旁,桌案上已經堆積了厚厚一疊。
“啟稟殿下,龍乾宮來人了。”外麵傳來小太監的通傳聲。
“進。”
他招呼人進來,待那人行過禮後,便主動開口:“隻剩這兩本了,孤批閱完就給你。”
“太子殿下,奴才此次來,並不是為了奏折。”龍乾宮太監道。
“那是為何?”陸昭終於抬起頭來。
“太子妃如今正帶著您的狼群,在皇宮裡遊行,聲勢浩大,不少妃嬪主子都被嚇到了,皇上讓您去領她回宮。”
陸昭一聽這話,手裡的筆都握不住了。
全身的血液一下子衝上了腦門,又氣又惱。
好家夥,他被陸無極訓斥打壓過無數次,理由各種變態無禮,但他都能忍下來。
唯獨這次,陸無極派人來傳話,毫無訓斥的意思,隻是在平靜地通知,甚至可以說態度還挺好,但卻讓他羞惱交加,完全抬不起頭來。
“父皇為何沒有置她的罪?無論是大不敬,還是禍亂皇宮,衝撞長輩,都能夠她喝一壺的。”
陸昭沉默良久,還是沒憋住,問出了口,語氣裡完全抑製不住憤怒。
陸無極可不是那種顧及顏麵的人,誰讓他不爽,他就讓誰難過。
甚至對於皇子們,哪怕沒招惹他,陸無極都能整出點事兒來,今日怎麼還如此迂回,竟然要通過他的手來整陳雪瑩。
龍乾宮的太監躊躇片刻,才低聲道:“太子妃在遊行之前,剛讓人送去一尊金狼雕像,小兒手臂長,說是提前打個樣出來,讓皇上瞧瞧。若是不滿意,再修改。”
陸昭說不出話來。
啊,難怪陸無極那個老變態不好意思開口,原來不是變善良了,而是拿人手軟,他不好張口訓斥了。
乾他娘的。
陳雪瑩真的有毒,拿一尊金雕塑,去買一次毫無意義的狼群遊行皇宮,她究竟為了什麼?
“孤知曉了,等這兩本奏折批完,孤就去。”他提筆,想要麻利地寫完。
隻是眼前這太監,顯然不能讓他如願,態度卑微又急切:“奴才等不得了,聽說麗嬪娘娘已經帶人去了,隻怕與太子妃撞個正著,這要是有個三長兩短,就沒法收場。”
陸昭的手一抖,潔白的宣紙上立刻被畫下一道痕跡,這是本治理河水泥沙的批複,前麵寫得滿滿當當,精彩絕倫,如今因為這一筆,就成了一張廢紙。
“孤這就去。”他摔下筆,大步流星地往外走。
心底又窩火,又後悔,早知道她能作到這個程度,方才他就不攆她走了,讓她在殿內玩茶怎麼了?
玩茶隻是傷害他一個人,不至於在全皇宮丟臉啊!
孤悔之晚矣!
陸昭緊趕慢趕,終於走到了事發地點後花園,還沒抬腳邁進去,就已經聽到麗嬪的尖叫聲。
“太子妃,你敢!我是皇上的麗嬪,我爹是常勝大將軍,你有本事讓狼來咬我,若是驚了我腹中的孩兒,看你這一個腦袋夠不夠賠的!”
她叫得雖然大聲,但其實外強中乾,夾雜著十足的恐懼。
陳雪瑩嗤笑一聲:“本宮長這麼大,第一次聽見這要求,大家可得作證,是麗嬪娘娘要我放狼過去咬她的,要怨就怨她自己!”
“啊——”麗嬪的尖叫聲,都快震破人的鼓膜了。
陸昭大步走過去,就見兩撥人馬相對。
雖然各自放狠話,但其實狼群離麗嬪還有段距離,而且麗嬪身前也擋著無數宮人,根本受不到傷害。
她這尖叫,與其說是恐懼,不如說是惱恨居多。
她腹中懷著龍嗣,誰見她都得禮讓三分,生怕不小心磕碰到她,但是陳雪瑩是個例外,不僅不讓著她,甚至還打破了這個神話,不停地與她對著乾,仿佛看不到她高聳的小腹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