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貢船呢?”機難得, 程丹若不放過每個學習的機。
“貢船之急,在於河鮮。”晏鴻之道,“鰣魚四月捕撈, 五月必過淮河, 否則運到京中,怕是早不新鮮。”
謝玄英補充:“去歲黃河伏汛早, 五月下旬未過的貢鮮船, 因築壩耽擱月餘,且未用冰,送到京城,鰣魚爛儘。”
“區區口腹之欲, 怎能比得上水情要緊。”晏鴻之道,“我聽說,尚膳監還告漕運司狀, 道是耽誤進貢。”
尚膳監是十二監之, 主管宮廷膳食,漕運司則是專設立主管漕運的部。
謝玄英道:“是有此,但陛下聖明,未曾怪罪漕運使。”
程丹若默默記下部與官職, 目光在寬闊的河道上來掃視。
片刻後,遲疑問:“是貢船嗎?為何上頭有人?”
指的是艘馬快船,長十七丈, 寬十五丈,懸掛著“禦用”“欽差”兩麵黃旗。但離得近,能清晰看到上麵有穿綾羅的女人。
“貢船私用,也是常見之。”謝玄英平靜道,“官船民船須等開閘放水, 方可同行,貢船卻無此例,常有太監假公濟私,攜帶客商財貨。”
程丹若品品他的態度,猜測這不算什麼大。
不其然,晏鴻之隨口提,轉頭就拋之腦後,反而提起另件:“丹娘,你曾提過,自己隻讀過《千字文》《字經》,其餘皆是醫書佛經?”
程丹若點頭。
古代文盲率很,能認得幾個字,已經算平民中不錯的。程家學醫,程父才識得幾個字,兼之女兒幼年早慧,他方教識字,背誦《神農本草經》。
經史子集,均未涉獵,也無人教授。
晏鴻之說道:“昨日我叫墨點上岸買小四書,你便從這學起吧。”
所謂小四書,是宋代的蒙學作品,分是:《性理字訓》《名物蒙求》《曆代蒙求》《史學提要》。
程丹若全未聽過,接過墨點遞上的課本,好奇翻閱。
第本看的是《性理字訓》,集合《大學》《中庸》《論語》等儒家經典,可以說是思想品德課。
放下。
再看《名物蒙求》,轉瞬即笑。
“平為原,窈深為穀。山脊曰岡,山足曰麓……諸姑姊妹,皆父黨親。曰姨曰舅,母黨之姻。”
毫無疑問,這是相當用的本科普書,不僅包涵自然理,還有人文倫理。
“內寢曰室,外寢曰堂。側為塾,兩廡為廂。”
所以,臥室就是睡覺的方,私塾指的是大側麵的小房間,《西廂記》的西廂是西側麵的房間,多為女兒家居住。
但略略翻,也很快放下。
雖然沒有係統學過,但在古代生活這麼多年,潛移默化之中,程丹若已經掌握這些名詞,不過查漏補缺,把“稼(播種)穡(收獲)”的意思搞反足矣。
第本是《曆代蒙求》,這本也很短,薄薄冊,是曆史課本,講盤古開天辟以來的朝代變遷,到宋朝為止。
簡而言之,就是個朝代表。
對蒙童而言,這能幫他們迅速梳理清楚曆史的脈絡,可於通識教育的現代大學生來說,無大用。
至於最後本《史學提要》,內容更為詳儘,批注密密麻麻,算是簡略版的《中國通史》。
晏鴻之不聲色觀察著的舉,許久方問:“如何?”
程丹若想想,很多其瞞不住,不如大大方方露出來:“不知為何,雖是第次讀,卻似曾相識。”
“噢?”晏鴻之似乎早有所感,問,“怎麼?”
半真半假道:“不清楚,幼年時常如此。”
這下連謝玄英也不由投來目光:“宿慧之人?”
“記不得。”程丹若道,“聽家中老仆說,我歲隨父親出,逢雨季,河水暴漲,我不知怎麼的便墜河,順流飄下十裡之遠,幸為人所救,當時……”
遲疑少時,輕描淡寫:“水汽蒸騰,惹來不少趣聞。”
晏鴻之卻非常感興趣:“怎麼,莫非有人瞧見蛟龍升天?”
洪水勢若雷霆,席卷而下時浩浩蕩蕩,愚昧的故人畏懼自然之力,編出過不少有鼻子有眼的傳聞,什麼蛟龍渡劫之類的怪談。
“倒沒有。”程丹若笑,“村民說,時水勢大,無人敢下水救我,誰知隻白色巨龜馱我到岸邊,方才被他們拉上岸。”
這話說得毫不虛,蓋因全是話。
隻不過,馱著的白龜應該不是真的龜,是隨身攜帶的醫療箱。
“自此便開竅?”晏鴻之十分具有探索精神,居然連連追問,“可還記得前世之?”
程丹若搖搖頭:“這是家中仆人所說,我早不記得。”
晏鴻之深以為憾。
倒是謝玄英,仍記得天寺的幻術,問:“你的幻術與算學是同誰學的?”
“也不記得。”鎮定自若撒謊。
師生倆雙雙惋惜,卻也解開中的疑惑。畢竟,轉世頓悟的例子,過去比比皆是,號稱記得前世的人,曆史上也有過許多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