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 程丹若終於拿到了心心念念的蒸餾器,買來燒酒,嘗試酒精提純。
過程自然不易, 沒有溫度計, 難精準把控,酒精容易燃燒, 還得時時刻刻注意不要引發火災事故。
至於顯微鏡, 做是做出來了,光源卻難,且忘記要平整的玻璃片,隻能打發人重新去尋。
此外, “玩物喪誌”的前提是功課不能差了。
臨近年關,晏鴻之忙歸忙,每隔三日必抽查她功課, 背不出來文章, 或是作詩不夠精心,他也不打手板,罰她抄書,不抄完不許弄實驗。
程丹若背誦倒是沒出過差池, 詩卻難做,實在沒有靈感,胡亂塞了一首, 隔日就被罰了。
罰抄《李太白文集》,宋刻本,據說十分珍貴。
她抄的手腕酸痛,昏天暗地,沒留意到王尚書居然親自上門拜訪。
還是晏鴻之叫她去, 告訴了她一個驚人的消息。
“提親?為我?禮部尚書的孫子?”程丹若少見地震驚了。
這是什麼樣的展開,沒記錯的話,半年前她的婚戀行情還是陳知孝?一口跳到尚書之孫,開玩的吧?
她問:“大宗伯拿您取?”
“不,厚文是認真的。”晏鴻之慢條斯理地說,“王家四房,隻有二房為官,老大恩蔭,四房不成低不就,隻是一個舉人。孫輩裡,五郎既非嫡長,如今也隻是個秀才,約莫將來頂天了是個舉人,你不算攀。”
程丹若:“……”
隻是個秀才?頂天了是個舉人?在你們大佬眼裡,秀才舉人這麼不值錢嗎?
晏鴻之興致盎然:“這門婚事,你意下如何?”
程丹若忖度道:“有點意外,您二位是不是有什麼默契,才結親家?”
晏鴻之但不語。這是顯而易見的事,王五郎怎麼也是尚書孫子,找一個四五品小官家的嫡女也不難,憑什麼要娶一個孤女?
“這同你無關。”他說,“你我父女一場,你若點,我便為你準備嫁妝,開春親,年尾成婚——丹娘,你不小了。”
程丹若擰眉。
她怎麼都沒到,此時此刻,居然會出現一條康莊大道。王家門第好,看王詠絮就知道,家風不會太差,王五郎雖然不算好,也絕對過得去。
至少他不草菅人命,虐殺奴婢,縱馬傷人……算是一個正常的“人”。
最重要的是,尚書孫子的正妻之位,還有什麼好嫌棄的嗎?
沒了。
這是古所有女子都在走的“正道”,人人如此,天經地義,她一個孤女奮鬥到如此地步,已經算翻身逆襲。
踏上這條路,後半輩子就穩了,和其他女孩一樣站到同一個起-點,隻消努力奮鬥就必然能看見成功。
漂泊的日子能夠結束,再也不寄人籬下。
“平心而論,”晏鴻之敲敲桌子,感慨,“這門婚事不差,錯過了,下回我不見得能為你找一門更好的。”
程丹若:“我白。”
他說:“那你怎麼?”
她誠實地說:“我有一點心了。但……”
“但?”晏鴻之捋捋須,微,“你見一見五郎?”
程丹若說:“不,他一點都不重要。”
王尚書既然上門,證王五郎要麼沒意見,要麼沒資格有意見。
晏鴻之挑眉。
她說:“我能不能好好一?”
“然,年前予我回應即可。”晏鴻之深大義。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程丹若還是一如既往地抄書背書,洪夫人每日針灸,窩在房間裡翻書做藥。
偶爾,大奶奶會叫她過去聊天,做做針線。不知是否是錯覺,程丹若總覺得,自賞梅會後,大奶奶對她添了分親近。
快,到了十二月初八。
臘八節,要喝臘八粥。
古人將這做一件大事做,提前數日便準備起來。佛寺還會將自家煮的粥分信眾,因為這天也是釋迦摩尼得道的日子。
臘八粥的原料是黃米、白米、江米、小米、菱角米、栗子、去皮棗泥等,熬得濃稠,再在上麵以染紅桃仁、杏仁、瓜子、花生、榛穰、鬆子、白糖、紅糖、葡萄作為裝飾。
這是一碗粥?不,這是季節限的顏值單品。
好看,也挺好喝,前提是趁熱。
謝玄英收到的就是宮裡賜下來的臘八粥,禦廚裝飾得花團錦簇,但口味……也知道。
趁餘溫尚在,全家喝了,沐浴天恩,回再喝一碗自家的。
上班後,皇帝還會賜下臘八麵。
就,過節唄。
但謝玄英心情不好。
尤其進入臘月後,各府大節小節不斷。他必去的親眷家,總有表哥表弟、表姐表妹,還有親戚家的親戚,不管是男的女的,膩上來就喊三郎。
這時候,他覺得這些表兄弟還不如表姐妹呢!
女子總更矜持些。
上來就拉手真的討厭,又不是丹娘……不,不她。
謝玄英扼製法。
下班後。
他帶上一盆暖洞熏開的牡丹花,直接去了晏鴻之那裡。
“冬日牡丹,有風情。”晏鴻之戴上老花鏡,欣賞難得的反季節花卉,“不過,無緣無故送重禮,三郎,你有所求啊。”
謝玄英:“我在老師家小住日。”
晏鴻之:“……快過年了,你來乾什麼?”
“家裡人來人往,不能安心讀書。”他理由正,“老師這裡清靜些。”
這話不算說謊,靖海侯府自今上登基以來,便炙手可熱,每逢年節,送禮的馬車能堵一條路。
人來人往的,說安靜讀書,避著不見人都不行。尤其謝玄英美名在外,大家都一睹絕世風采。
靖海侯呢,似乎也樂意炫耀麟兒,時常命人喚他出去見客。謝玄英也不是第一次避到外麵來了。
晏鴻之卻說:“你讀什麼書?怎麼的,兒春闈,打算考個進士試試?”
春闈就是舉人考進士的考試,三年一次,年就是科考之年。而謝玄英雖然未及弱冠,但他其實十五歲就考中了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