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沸騰,“咕嚕”冒泡。
他潑掉殘茶,倒滿半壺,又熟地打開藥箱,將茶壺放到裡頭:“拿去,晚上喝。”
程丹若一時猶豫。
“鄭百戶,送程掌藥去潘宮正那裡。”謝玄英沒給她機會,開門叫人,這次正式地介紹,“世妹,這是鄭百戶,在東華門當值,你若有什麼急事,可以尋他。”
程丹若心知皇宮封閉,有一條暢通的信息渠道十分要,遂立時道:“以後請百戶多多關照。”
“不敢。”鄭百戶謙遜著,微微抬。
燭光下,少女身穿湖藍色常服,衣飾簡樸,樣貌清秀,年紀雖不,卻有一股沉穩端莊之氣。
他暗鬆口氣,心想己所料不差,這是人在內廷的人。
“掌藥,請。”鄭百戶覷一就收回目光,在前帶路。
“告辭。”程丹若背上藥箱,跟著他走了。
謝玄英立在屋中,目送她遠去。
說好笑,此前他在宮中出入十年,從未真正收服過誰。手下的人雖都服他,但他待他們一向平常,無心腹。
直到程丹若進宮,內廷鞭莫及,迫切需要人手,這才下功夫物色了人選。
鄭百戶是世襲的百戶,家裡原有的靠山在父親那輩沒了,雖襲了百戶,卻沒有好差事,隻好下苦力氣練武,年年比試前十,再賣掉一些祖產,處送禮,終於謀得宿衛的差事。
平日做事,無論小都辦得妥當,能力不差,難得嘴緊,等閒不開口,也因此沒什麼露臉的機會。
謝玄英取中他的穩,行事不輕佻,又有往上爬的野心,但真正決選他,還是看的人品。
鄭百戶與妻子幼年定婚,但嶽父早逝,家中唯有一女,世襲的軍戶給了侄子,其妻與嶽母寄人籬下,頗有些難處。他不止沒有退婚,還早早娶親,將嶽母也接到家中照料。
念舊情,恩,才值得收為心腹。
他不能和丹娘接觸太多,一個值得信任的屬下,無疑非常要。
另一邊。
鄭百戶悶頭在前麵帶路,心裡也有思量。
京城的官兒值錢,也不值錢,一個百戶在地方上能過的日子不差,在京城卻隻是個小嘍囉。靠山死了,樹倒猢猻散,後輩也不爭氣,他然要找出路。
打點許久,終於進了宿衛,可親軍二十二衛,山頭眾多,要找一個合適的可不容易。
他潛心觀察半年,才選定了謝郎。
然而,攀附的人雖如過江之鯽,謝郎卻沒有動心,待誰都差不多。因此不少人生出二心,與旁人眉去了。
可鄭百戶看得明白,忠心誰都可以給,也就談不上忠心了。
挑主公和選妻子一樣,看準了,就不能三心二,否則一定顧此失彼。
他潛心辦事,謹言慎行,一等就是一年多。
機會,終於了。
事證明,他未看錯人。謝郎有家世,有聖眷,雖說年少,行事卻不見焦躁輕浮,且從不叫下屬背鍋,願分出好處功勞,這樣好的靠山,若非他踏踏當了一年多的差,也輪不到他。
今天送程掌藥,算是引為心腹的第一步了。
鄭百戶輕輕籲氣。
“到了。”他停下腳步,“前麵就是給各位姑姑安排的屋子,走方才這條路,就是我守的門。”
程丹若客氣地頷首:“辛苦了。”
“我和姑姑是一樣的效力。”鄭百戶暗示,“不敢當辛苦。”
程丹若瞥他一,笑笑,沒說話,頷首作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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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陌生的地方睡覺,慣例睡不好。
程丹若躺在床上,翻覆去思量整件事,天色蒙蒙亮才理出頭緒。心裡有底,乾脆不再睡,早早起了。
梳洗過,那邊潘宮正就叫她過去。
“辛苦你了。”潘宮正不多寒暄,直切正題,“病人情況如何?”
程丹若將昨日的分析,又仔仔細細地說了。
潘宮正目露異色:“因為山下的水池?”
“不能確定,但看痢疾的傳播方式,汙染的水源是最的可能。”程丹若謹慎道,“具體要看附近的百姓,是否也有人出現類似的情況,假如都去過池子,接觸過裡麵的水,那麼就八-九不離十了。”
潘宮正閉目沉思片時,問:“這話你還對誰說過?”
“謝人昨日就問了。”程丹若道,“我說了一樣的話。”
“東廠呢?”
她搖頭:“沒問過。”
潘宮正輕輕吸了口氣,目光銳利:“今後這事,先報我,你可明白?”
程丹若當然明白。
在宮裡,死人不可怕,犯錯也不可怕,可怕的是站錯隊,跟錯人。她既然是女官的一份子,更是洪尚宮的外甥女,就絕對要為己的利益團體考慮。
否則,眾叛親離,必死無疑。
可拿時疫作法,必定會延誤疫情。傳染源一日不處理,就有新的病人出現,一傳十,十傳百,屆時,不死人都不可能。
對她而言,阻斷痢疾才是當務之急。
但,事情不是全然對立的。
找到雙方的共同利益,是破局的關鍵。
“覆巢之下無完卵,我知道多少,一定會和宮正說多少。”她不疾不徐道,“但昨晚上,東廠的太監就守在門口,不和謝人說,我怕要同何掌班說。”
潘宮正擰眉。
她說:“其,隻要仔細排查每個病患,各個環節不能查清。如今,司膳、司仗、司設的人已經病了,誰都知道痢疾一人傳一室,這是無可辯駁的事。哪怕我不說,東廠問一問太醫院也能知道。”
“我想聽的可不是這些。”潘宮正說。
程丹若明白,所以馬上道:“太後禮佛,一片虔誠。”
潘宮正一怔,旋即倒吸口冷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