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正知道,鮑賢還是在懷疑程夫人的用意,她到底為什麼不肯簽三年。他當然不清楚,但故意道:“婦人家膽子小,也是人之常情。”
呸!
膽子小?
膽子小能這麼強硬,說合作我倆就得合作,說怎麼分成就怎麼分?鮑賢心裡破口大罵,卻也摸清了程正的情況。
他也不知道呢。
這位程夫人……確實有點出人預料,是不是應該小心行事,不要貪心呢?
鮑賢顫巍巍地上了馬車,心想,我是真的老了,居然被一介婦人唬住。
可他確實非常在意三年的契約,仔細考慮後,還是收起原先激進的計劃,決定做得穩妥點,以防不測。
小心駛得萬年船,錢可以慢慢賺,路走太快可是會扯到蛋啊。
*
搞定了寶、昌兩家,隔天,程丹若又見了大同本地的商戶。
一家做酒的,近年才發家,當家人三十多歲,正是年輕力壯的時候。娶的妻子是同知女兒,算在衙門裡關係過硬。
一家則是做煤炭的,原是本地大戶,實力雄厚,可惜因為一年寒冬,韃靼派兵圍守,城中斷煤,他家又囤煤自守,結果兵變,亂兵衝進他家中,奪走了存積的煤炭,他家的人也被殺了大半。
但不管怎麼說,一個後起之秀,一個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各掏五百兩還是毫無問題的。
程丹若一說合作內容,他們什麼也沒問,當場答應了下來,拍胸脯表示馬上送錢過來。
等到幾方簽訂契書,兩家人才後知後覺地發現,這不是她在要錢,是真的合夥做大生意。於是感激涕零,說了好些忠心的話,隔兩日又送了厚禮過來。
至此,毛衣生意算是定下了。
當然也有了新的商號:長寶暖。
長是“昌”的同音,寶是寶源的“寶”,暖是程丹若加進去的,諧音常保暖,樸實無華。
接著,就是收集羊毛,處理羊毛,紡線的工作。
這部分程丹若隻要簡單說一說,他們就知道該怎麼辦,難的是織毛衣的手法。
寶源號派了五名織娘來,跟她學織法。
程丹若自然不可能親自教,但她早就在研究針法的時候,順手教會了丫鬟,讓她們教就簡單多了。
她的工作是把具體的織法畫出來,刻印成集。
這就需要丹青的功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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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日,又是豔陽天。
屋裡光線不好,還有些悶,不適合做活。
程丹若穿了薄紗褂子,在簷下擺開桌椅,鋪宣紙,磨好墨,提最細的羊毫,趴在桌上繪圖。
筆尖蜿蜒,勾勒出細細的線條,時不時對照旁邊的實物,確保針和線都是正確的位置。
畫完半幅穿針繞結,背後已微微汗濕。好在她以前也畫過血管和手術結,勉強算熟手。
但手勢就無能為力了。
手太難畫了。
她筆下的手指就好像軟軟的麵條,而且是異形,不是長得像橡皮人,就是關節扭曲,雖然可能也看得懂,但印刷出去也太丟人了。
“啪”,她擱筆,拿起團扇,讓自己冷靜一下。
謝玄英咬了一口甜瓜:“畫完了?”
她嚇一跳,扭頭看著身邊乘涼的人:“你什麼時候來的?”
他已經換下較為正式的羅,改穿更輕薄的葛紗,領口處露出白皙的肌膚。
“有一會兒了。”他把甜瓜遞過去,讓她吃,“看你畫得認真,就沒有打擾你。”
程丹若咬口甜瓜,看看糟糕的圖,把手臂擱在了書案上。
謝玄英微微彎起唇角:“要幫忙嗎?”
“好啊。”她馬上讓開位置。
謝玄英洗了手,擦乾水珠,執筆蘸墨:“我照著什麼畫?”
程丹若拿起毛衣針,將毛線纏在手指上:“畫我的手、針和線。”
“梅韻,你過來。”謝玄英努努嘴,“你來擺。”
梅韻應下,對程丹若道:“夫人,還是奴婢來擺樣子,您歇會兒吧。”
程丹若本就手酸,不用做模特更好,把道具交給她,自己則湊過去看他畫。
謝玄英側頭瞧了她一眼,失笑,張開手臂。
她猶豫了下,還是走了過去。
他自背後摟住她:“我先給你畫一遍,再教你畫一遍?”
程丹若點點頭。
“看好,這麼運筆。”
他做示範,耐心講解畫人物的技法。
她專心地看著,隻見沒一會兒,宣紙上就出現了一雙手,雖然也過於柔軟,纖嫋如蘭花,但極度神似,關節分明,線和針的位置十分明白,完全能照做。
“試試?”他問。
程丹若抱著學習的心態,試著畫了兩筆。
果不其然。
大腦:你學會了。
手:你說啥?風太大。
謝玄英建議:“不然,明兒七夕,咱們好好過吧。”
程丹若沉默片時,覺得還是可以迷信一下的:“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