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七, 七夕節。
比起後世鋪天蓋地的情人節宣傳,此時的七夕雖然也有愛□□彩, 但更多的是為乞巧,所以,稱之為“巧節”無疑更恰當。
清晨,程丹若堪堪起床,就瞧見丫鬟們簪著牽牛花進來了。
喜鵲捧著托盤,裡頭是水靈靈的牽牛花, 抿唇笑道:“夫人快來挑一朵。這都是奴婢仔細挑揀的,花瓣都是好的,也沒有蟲蛀。”
程丹若笑笑,入鄉隨俗, 挑了朵藍中帶微粉的牽牛花。
謝玄英道:“我給你戴。”
她:“……”隻要不照鏡子, 一切好說。
除了牽牛花, 今天也要戴翠羽剪成的花插鬢。
程丹若不想折騰, 挑了朵點翠的掩鬢戴上,搭配著盛放的牽牛, 也十分好看。
梳妝完, 庭院裡已經結滿彩線, 這叫“慶庭”,還供奉了一座織女像。
瑪瑙精神奕奕地說:“這是林媽媽專程去廟裡請的, 夫人既然要做紡織, 請織女娘娘保佑才好。”
該迷信的時候, 一定要迷信,圖個心理安慰。
程丹若道:“辛苦林媽媽了,給我一支香。”
梅韻遞了點燃的線香給她。
程丹若領著丫鬟們,一共祭拜織女。
大家都很虔誠, 閉眼誠心祈禱。
於是,程丹若也認真起來,心想:但願毛衣事業順利,今年冬天,婦人們能有活做,賺錢補貼家用,貧寒人家能穿上粗毛衣服,熬過寒冬。
她拜了拜幾拜,將丫鬟們準備好的鮮花水果供奉在案頭。
大大小小的姑娘們抿嘴而笑,眼底透出喜色。
程丹若將她們雀躍的表情收入眼底,暗暗一歎:和過去的她一樣,丫鬟們有休息的時間,卻沒有假期,全年無休在工作。
難得天氣這麼好,豈可辜負呢。
“今天沒有彆的事,就過節。”程丹若道,“差事都可以放一放,下午準你們玩半日,上街也行,但不準自己去,一塊兒去,一塊兒回。”
眾丫鬟臉上露出驚訝之色。
梅韻率先道:“主子這邊怎能缺了人伺候呢?”
“下午我去前院,他們不過節。”她笑,“使喚他們就是了,你們鬆快半日,晚上回來拜月。”
瑪瑙最知道她的心意,見她真心如此,拒了反倒不好,便拉住梅韻的袖子,笑盈盈道:“我是個混不吝的,夫人既然這麼說,我可當真了。”
程丹若道:“我騙你們做什麼?”又對喜鵲道,“你在我的妝匣裡挑幾件小巧的首飾,晚上穿針做彩頭。”
喜鵲麵帶笑意:“奴婢替大家謝過夫人了。”
程丹若擺擺手,示意她們散了。
吃過早點,她就帶上筆墨,去二堂的偏廳畫畫。
這就耗費了半日功夫。
中午,實在太熱,西北的白晝又長,回東花廳歇了個午覺。
冰鑒就在紗帳外頭,上風口,細微的涼風吹拂到身上,涼絲絲的,倒是盹著了。
醒過來時,身上壓了一條胳膊的重量。
謝玄英也沒忍住長晝的困意,過來歇午覺。
蟬鳴聒噪。
再一覺朦朧睡醒,已經是下午三點鐘了。
庭院的西麵已經架好了穿針樓。
這是用三張桌子搭成的,底下一張大四方桌,上麵兩張桌子一仰一合,四周圍上床罩,正麵垂下一麵卷簾,周圍則掛著彩線、流蘇和鳥的羽毛。
晚上拜月時,大家會依次登上這座穿針樓,對月穿針。
因放了丫鬟們的假,院子裡靜悄悄的,程丹若獨自欣賞了會兒彩樓,把謝玄英叫醒,讓他再幫自己畫一幅鉤針的。
“我總畫不好。”她抱怨,“筆太軟了。”
他問:“你要硬的筆?”
程丹若:“你見過?”難道已經有羽毛筆傳入了?
“唔,以前見過一卷唐時的佛經,是用硬筆抄的。”謝玄英說,“打發人去找找,這裡許也有。”
她將信將疑地應下。
今天畫的是第二幅,織完一行另起頭的內容。
因是打算雕版刻印,圖畫無須上色,隻要輪廓,謝玄英畫得很快,趕在晚飯前就替她修改好了。
這時,丫鬟們也趕著回來了。
她們畢竟有數,玩一兩個時辰已是主子開恩,不會錯過晚膳。
今晚吃的是長絲湯(粉絲湯)、同心膾(煎炒豬心、豬肝、豬腰)、明星酒(泡酪酒)、絲注麵(細絲麵)。
此外,還有一二時令菜。
飯畢,點上九華燈,準備晚上拜月。
今天沒有男人待的地方,包括謝玄英,他被趕到前麵,和師爺們討論公務,把地方留給姑娘們。
他一走,丫鬟們馬上活潑起來,嘰嘰喳喳地在院子裡說話。
天色還未暗透,瑪瑙就說:“夫人,染染指甲可好?”
程丹若知道,假如她沒事在做,她們也放不開,遂笑道:“好啊。”
今天染指甲也有說頭,稱為巧甲。
燃料依舊是鳳仙花,加入白礬,搗爛過夜,據說染巧甲後搔背,不容易生痱子。
不獨是手,腳趾也要染。
漸漸的,天就黑了。
月亮升上天幕,柔和皎潔。
丫鬟們你推我我推你,嬉笑著登台穿針。
穿針有幾種玩法,今天有彩頭,大家也就像模像樣比試起來。
一種是比一炷香的時間,誰穿的針更多,這是細線穿細孔,手熟的人不必看,全靠手感就能紮得準。
還有一種用的粗針,比誰穿進的線更多,這比細針更考究功夫,針眼越穿越細,到最後多一根都難如登天。
但今天喜鵲揣度著程丹若的心思,挑的彩頭是一支金簪。
雖然分量不重,可勝在是金,丫頭們都有些眼熱,拿出十二分功夫比鬥。
賽了三局,最後,竹籬以微弱的優勢勝了喜鵲,拿走了金簪。
喜鵲最後隻得了一對金耳環,而第三名的梅韻則一對翡翠墜子。
其他丫頭沒拿到首飾,程丹若就給她們發了“安慰獎”:些許銀錁子。分量也有幾錢重,相當於一兩個月的月錢了。
所有人都很高興,喜滋滋地道謝:“多謝夫人。”
“時候不早,我去歇了。”程丹若道,“你們要鬨,就去西花廳那邊,今晚不必留人。”
她們更開心了,這就意味著大家今天能在西花廳喝酒打牌,反正隔了個中院,隻要不吵著東邊的主子,隨她們怎麼樂。
倒是瑪瑙和梅韻把持得住,沒馬上跟著去,先服侍主人梳洗鋪床,等到程丹若擺擺手,方才壓抑著喜色,將門帶上,快步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