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她決定換個辦法。
先篩選黴菌,找到疑似青黴菌的菌落,再用培養液培養,以此提高成功率。
5個木箱增加到了10個,然後不去管它,先過中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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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謝玄英放假,帶著程丹若去恒山秋遊。
路程有些遠,但天氣很好,秋高氣爽,程丹若仍然選擇騎馬出行。
馬兒慢悠悠地走,他們也有一搭沒一搭聊天。
謝玄英道:“我還以為你藥不做成,沒心思爬山呢。”
“要是這樣,我這幾年都不用做事了。”程丹若眯著眼,享受著微風拂麵,心情很好,“這種藥非常非常難做,一年內能成功就很好,而且就算做成了,能不能治病也未可知。”
土法製作的青黴素,注定無法大規模生產,也無法保證效用,實際生活中,也許還不如毛衣。
至少毛衣麵世後,必然能拯救一些因寒冷生病,或是直接凍死的人。
謝玄英略有稀奇,這可不是她的性子:“那為什麼還要做?”
“有的病,能賭一賭運氣都是一種幸運。”她說,“總比等死好。”
青黴素的提取,她打算當成一件長久的事去做。有空了就做一做,不強求一定要出結果,但也不會放棄。
萬一,哪天就成了呢?
隻能救一個人,也是一條命,不虧。
謝玄英見她麵容舒展,心平氣和,才點點頭,放下心來。他還記得上回在府裡做藥,她明明做成了,夜裡卻黯然落淚,這次能尋常心對待,再好不過。
遂改換話題。
“約莫中午能到縣裡,下午上山,夜間便宿在北嶽廟。”他說,“這兩日,我們就在山裡遊玩,再晚些怕是騰不出功夫登高了。”
秋天是收獲的季節,也是交稅的季節。
稅糧的多寡,關係到今年能不能完成朝廷的任務,也影響百姓冬天的年節,和開春的徭役。
謝玄英道:“要是糧食能多一些,明年開春,就重修水利。”
程丹若也很關心:“都要做些什麼?”
“疏通河道。山西境內的河流泥沙太多,容易淤塞。”謝玄英認真解釋,“桑乾河、玉河附近,最好也能修一些灌渠,灌溉農田。假如臨近山野,就引泉水,能打井的,要扶持百姓打井。還有,秋雨過後有‘猛水’,須及時組織村民引洪淤田。”
程丹若:“猛水?”
“就是山間之水,多枯枝爛葉,可以肥田。”他道,“我也是來了以後,方才聽人說的,從前卻是不知。”
程丹若也明白了,山裡的洪水裹挾著腐殖質,營養豐富,是上好的肥料。
真沒想到,不過是山西一地的水利,居然就這麼複雜。
她都暗暗記在心裡。
後方,李伯武聽著他們夫婦倆的對話,和已經十分熟悉的田北交換了個眼神。
瞧瞧他們聊的事,當年在山東,能怪他們沒瞧出來嗎?
難怪是夫妻,換做彆的妻子,換成彆的丈夫,誰會秋遊時說這些。
不過,也虧得他們如此,跟隨這樣的主家,他們這些扈從心裡亦與有榮焉。
為一方官,造福一地百姓。
他們沒跟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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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丹若和謝玄英八月十四到的北嶽廟,當天早早歇下。
次日十五,便在山上尋秋。
正是天高雲淡的好時節,碧空如洗,秋棠、玉簪都開了,嬌豔秀麗,碧綠的草叢裡綻放著橙色的草菊,如燦陽的碎片,溫暖動人,紫色的紅蓼彎彎的,有種沉甸甸的可愛。
野桂藏在山間,隻有隱約的氣息縈繞在鼻端,似有若無,飛鳥掠過頭頂,樹影婆娑,衣衫上金光點點。
爬到山頂,設下帳幔,果盤裡是佛手柑、香櫞和木瓜,氣味甘甜。
謝玄英席地而坐,焚降真香。
程丹若第一次見到他玩香。
他帶了整套的爐瓶三事,不緊不慢地在博山爐裡鋪上香灰,壓到平如鏡麵。
隨後拿起香匙,擰開香粉盒,小心舀出一勺降真香,放到花範的鏤空處,再用香鏟壓平成纂。
拿掉花範,香粉就變成了香纂字。
點燃,香氣冉冉升起,一縷悠然的白煙騰空而上。
謝玄英告訴她此舉的涵義:“假如能引得鶴降,便是有仙人來了。”
程丹若這才明白“降真”的意思,卻道:“不用鶴,我也知道仙人來了。”
謝玄英登時訝然,張望四周:“何處?”
她抬抬下巴:“嗯。”
他怔了怔,倏而明白過來,唇角微揚,卻要裝得若無其事:“
胡說八道。”
“我也不是吹捧你。”程丹若組織語句,“這是實話。”
他今天穿著青蓮色仙鶴紋的直身,翡翠同心結絛鉤,白綾襪子,大紅鞋履,頭戴皂紗大帽。
這樣的寬袍大袖,再配上他的臉孔,完全不是在吹彩虹屁。
是實話。
她強調道:“我沒有誇你。”
“嗯。”謝玄英端起茶盞,假裝平靜地說,“你不是誇我,你心悅我。”
程丹若張了張口,下意識想否認,可對著他的臉,又撒不了謊,艱難道:“好看的東西,人人都喜歡……”
越描越黑,隻好飛快換話題,“那邊有鶴。”
他清清嗓子:“是嗎?”
“真的,那邊。”她高聲說,“就那裡。”
謝玄英彎起唇角,順著她的視線望去。隻見遠處的山巒間,白鶴翩躚,雪白的羽翼劃過天際,朝這邊的山頭飛來。
這一刻,他有了玄妙的預感——仙人的恩澤,已經開始降臨在他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