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丹若淩晨四點多起床, 折騰到下午四點,剛剛踏進侯府的門。
她已經累得不行,但還得去正院,柳氏好說, 靖海侯肯定要聽一聽消息, 蘇州的彆宅可不是好拿的。
果不其然, 程丹若剛坐下,茶才喝了一口, 靖海侯到了。
靖海侯單刀直入:“不必多禮,說說宮裡的情形。”
程丹若著重講明了羊毛的處理結果, 帶一筆王尚書要編寫書的事, 再說自己已經把牛羊都送了出去。
靖海侯府家大業大, 不差什麼牛羊,柳氏沒什麼想法, 隻惋惜長寶暖:“今後的分潤, 就與你無關了?”
她還以為三房能有一個穩定的生意呢。三郎在外做官要打點, 四郎不成器, 也得攢些家業, 錢, 那是越多越好啊。
但靖海侯道:“送出去才好, 今後長寶暖必是禦用皇商。程氏縱然沒了所謂的股份, 今後也自有她的孝敬,要是捏著不放, 反倒棘手。”
又點評崔閣老,“崔寬之舍不得幾萬兩銀子的好處,今後怕是要折騰些。”
程丹若沉思道:“父親的意思是……”
“太原程家那邊,打聲招呼吧。”靖海侯提點她, “事情總要人做。”
程丹若道:“是,兒媳明白了。”
今後,長寶暖有了特許經營,又勾搭上織造局,必是上下通吃。但誰也不會嫌錢多,崔閣老想保證自己的好處,就得支持寶源號,趕走昌順號。
而靖海侯的提示,不代表謝家支持昌順號,趕走寶源號,恐怕真正的意思,是暗示踢開崔閣老——這就是為什麼他誇程丹若的理由。
崔閣老被利益蒙蔽了眼睛,忘記了一件最重要的事情。
和皇帝在同一個碗裡吃飯,想啥呢?
寶源號和昌順號,可以一塊兒為皇帝辦差,崔閣老算什麼,白分一筆錢?
石太監也不會幫他的,畢竟,太監依靠的隻有帝王,而不是外臣。
程丹若覺得,這事的成功率很高。
商人趨利,大腿肯定往粗了抱,有機會抱住皇帝的腿,還要閣老乾什麼?
“兒媳一會兒就去寫信。”她態度良好。
靖海侯拈須一笑,很滿意兒媳的聰慧:“你的功勞無人能替,儘管安心。”
程丹若點頭,表示明白:假如事成,昌順號一定會順著交好靖海侯,錢肯定也是直接送到侯府了,但家裡不會忘記她的付出,會給她留一份的。
柳氏也聽懂了。
今天,丈夫當著她的麵說,將來孝敬的錢,肯定也歸到公中,由她經手,而不是私下補貼給彆人。
她也很滿意,笑道:“時辰不早,程氏累了一天,讓她歇著吧。”
又關切地望向程丹若,“你病體未愈,這兩天就不必請安,好生休養。”
靖海侯夠意思,立馬展現重視:“不如拿我的帖子,去太醫院請禦醫瞧瞧?”
程丹若恭敬地說:“多謝父親愛護,隻是,我剛從宮裡回來,就叫大夫,未免不妥,歇兩日就是了。”
靖海侯讚賞:“好孩子,虧你細心,三郎能娶你做媳婦,是他的福氣。”
程丹若努力想害羞一下,但實在太累,演技不上線,隻好笑笑:“兒媳告退。”
她欠身退下,回霜露院吃飯。
侯府這種地方,最勢利不過,隻要靖海侯表露出對誰的看重,誰就是家裡最受重視的人。
具體表現在晚膳第一個上,菜色小輩中最多(她隻有一個人啊),廚房的仆婦還道,夜裡灶火不熄,她有什麼想吃的,要熬藥或是吃夜宵,儘管派丫頭過去傳句話就行了。
然而,程丹若無心折騰,隨意吃過兩口,便叫人磨墨,寫了給昌順號的信。
完事兒,沐浴歇息。
床依舊是那張螺鈿床,精美華麗,小抽屜一格格,能藏住所有的秘密,好像古代女人的內心世界,層層疊疊的思緒,迂回婉轉的感情,全淹沒在垂落的一重重紗帳後麵。
程丹若枕在手臂上,打量著帳角懸掛的茉莉花藍,小小的不過巴掌大,但香氣清幽撲鼻,好像眠於花叢。
富貴人家,果然處處是閒情雅致。
她漫不經心地想,換了一個姿勢培養睡意。
無果。許是今天大腦過度興奮,到現在還安靜不下來,又許是侯府的繁華,與大同府衙的簡單格格不入,身體又覺得陌生……總之,失眠了。
她無法忘記,今天離開光明殿的場景。
日頭偏西,琉璃瓦流光溢彩,就好像她進宮的那一天。
花了五年的時間門,她才第一次參與了朝政。可惜,總共不過兩件半,眨眼便已結束,短如一場春夢。
程丹若知道,哪怕是楊首輔,也花了三十多年,方有今時今日的地位。他在她這個年紀,指不定連朝會的邊兒都沒摸過呢。
但她仍然感受到了淡淡的惆悵。
下一次進光明殿,是什麼時候呢?
程丹若胡思亂想了會兒,暗暗歎口氣:算了,空想無用,睡覺吧,侯府的床可比大同寬敞多了。
她翻過身。
少頃,又鬱悶,這似乎也太寬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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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頭疼欲裂,四肢酸痛。
程丹若躲在帳子裡,給自己量了體溫,果然低燒了。她未起身,躺下繼續睡,大概到□□點鐘才又醒轉。
瑪瑙守在外頭,聽見動靜便問:“夫人,起了嗎?”
“我洗個臉,不起了。”程丹若道,“中午吃些清淡的,對了,藥呢?”
竹香忙端上熬好的七福飲。
她刷過牙,喝了藥,躺回去歇息。
不久,柳氏派人來探望,詢問她身體如何。
程丹若回答:“累母親擔心了,不要緊,休息幾日就好。”
話雖如此,下午,張禦醫上門了,說是靖海侯派人去傳的口信。
他給程丹若把過脈,歎氣:“夫人應該好生歇息的。”
程丹若態度良好:“下次一定。”
張禦醫啞然,隻好開了治療勞倦傷脾的益氣方,囑咐她按時用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