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聲潺潺, 夜晚的涼意沁透肌膚。
謝玄英立在圈椅旁,手擱在她的肩頭:“方才在看什麼?”
“沒什麼。”程丹若把苗語學習手冊扔到一邊,打量他兩眼, 感覺他並不想馬上睡覺,而是和她說說話, 便道, “今天我問了梅韻和喜鵲的婚事。”
謝玄英握住她的臂膀, 把她從椅子裡抱出來, 麵對麵擁住:“是了,你打算怎麼許配她們?”
程丹若坐在書桌的邊沿,雙腿懸空,足尖差一點才能夠到地上的鞋。
謝玄英勾過圈椅, 自己在椅子上坐了,握住她的腳踝, 讓她踩著椅子。
這下重心穩了。
程丹若回答:“喜鵲和桉木, 梅韻和林桂, 你覺得怎麼樣?”
“林桂和我求過幾回了。”謝玄英怕她赤腳受涼,拿自己的衣擺裹住, “這些年瑪瑙受寵,也不見他改口,應當不差。”
程丹若道:“梅韻忠心能乾, 等成了親, 我打算繼續讓她待在家裡打理家事。”
謝玄英點點頭:“你用得慣就好, 既是如此,林桂就不能留家裡了,讓他在外麵辦差吧。”
梅韻管了後宅的事,林桂就不能當前院的大管家, 免得夫妻串通,欺下瞞上。
“好。”程丹若應下,又問,“桉木呢?”
他道:“他謹慎小心,我打算繼續讓他看書房。”
“那就讓喜鵲替我出門辦事吧。”她道,“這丫頭膽子大,不認生。”
一眾丫頭裡,喜鵲和竹香膽子大,不怕和陌生人交際,對自小養在後院的丫鬟而言很是不容易。
竹枝穩重老實,黃鶯溫柔仔細,可這些事上就差了一些。
“行。”謝玄英沒什麼意見,反倒蹙起眉,問她,“你小腿涼得很,今天真吃藥了?”
程丹若道:“吃了,你不是問過了嗎?”
“你聽見了?”他抬起眼眸,燭火倒影在他漆黑的瞳仁裡,明亮的一簇光,“那前幾天我回來……吵醒你沒有?”
她鎮定道:“沒有,我睡著了。”
“噢。”謝玄英不信。
他怎會不知道,最近幾夜,自己回來得再晚,她都等他上床後才睡著,此前一直都清醒著。不然,兩隻腳會蓋得好好的,一點沒踢被子?
“罷了。”他假裝遺憾,“原想和你說說話的。”
“說什麼?”她問,“差事不順利嗎?”
“也不是,隨便說什麼都好。”他凝視著麵前的人,“不和你說說話,就算每天抱著你入睡,也像少了什麼似的。”
程丹若抿住唇角。
她不想做一個等待丈夫歸家的女人,好像多麼空虛寂寞,讓人寒毛直豎,所以該乾什麼乾什麼,到點就自覺上床睡覺。
誰想他卻毫不介意地表現自己的依賴。
“累了就該早點睡覺。”她彆過臉,“今天吃了什麼?”
“好像是什麼魚,一些蔬菜,我沒留意。”謝玄英回憶,“口味怪怪的。”
程丹若:“……”他不會吃到折耳根了吧?
“明天叫廚房給你送飯吧。”她想想,說,“你吃東西要小心些,水土不服就麻煩了。”
謝玄英想說,他其實沒那麼脆弱,但還是沒有吱聲。
他掌中的足踝多麼瘦弱,可她願意照顧他,而他也願意被她這樣看顧。
“聽你的。”他托住她的大腿,把她抱至膝上。
雙方的距離又被拉近,呼吸相聞。
程丹若微微調整坐姿,幾乎同一時間,他的胸膛劇烈起伏了數下。
“這兩天,”他撚著她的一縷頭發,潮潮的發絲像是蛛絲,黏在他的指尖,“家裡有沒有什麼事?”
“沒有。”圈椅很窄,程丹若又換了個姿勢。
但他依舊沒有動作,隻是望著她,湧動的熱力透過輕薄的紗羅,源源不斷地傳遞到她的身上。
紗簾飄蕩,夢魅似的招引。
程丹若入神地看著他。
他的眉毛濃密而挺拔,像是造物主一筆筆勾勒的細節,鼻梁俊秀挺直,唇色是自然的淺紅,血氣充盈的象征。往下,肩頸的弧度若隱若現,喉結時不時滾動,與胸膛的起伏一樣,被某種潮汐所牽引。
他修長的手指正撚著她的一縷濕發,指尖與臉頰一觸及分,好像羽毛刮過,輕輕癢癢。細微的香氣順著他的體溫飄到她的鼻端,中藥獨有的苦意,似是蒼術的味道。
對了,宮中的習慣,無論冬夏,都愛焚辟穢香,其主要成分就是蒼術,據說能祛除汙穢之氣。
他養成了習慣,常攜類似的香丸,遇見空氣雜燴之地,便丟一顆焚燒淨味。
這兩日,衙門裡人來人往,恐怕氣味不好聞,他多半用了不少清穢香,才在沐浴後還留存一絲殘香。
蒼術的香很苦,但殘存的氣味卻恰到好處,讓她忍不住靠近嗅了嗅。
他撫住了她的臉孔。
肌膚相貼,書燈的暖光照透羅袍,綺思迭生。
這一刻,她忽然明白了他的按兵不動。
所有的等待和忍耐,都是一種不動聲色的勾引。
“若若。”謝玄英摩挲著她的臉頰,手指穿進蓬鬆的發根,積蘊的茉莉香氣頓時溢散,更添甜意。他的眼神更亮,氣息也愈發急促。
程丹若微微側過了頭。
“走開。”她感覺到他光滑的皮膚,溫熱的氣息,與殘香混合的氣味,“你弄亂了我的頭發。”
謝玄英彎起唇角:“不放。”
她去掰他的手。
沒用什麼力,他便鬆開了攏住她頭發的五指,轉而徐徐下落,覆住她的後頸,指腹揩過汗濕的肌膚,蹭下一抹淡紅的粉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