糧食不成,蔬菜倒是氣候合宜,可老百姓誰家沒有三畝菜地,她在京城吃菜都有莊子專門供應,哪裡需要到外頭買?
有市場且條件跟得上的,隻有中藥材的栽培種植。
藥材和其他瓜果蔬菜不同,蘋果好不好吃,都隻是水果,藥材好不好卻關乎到藥性好壞,很考驗氣候和土地。
且中藥需要炮製,炮製後的半成品或成品適合長途運輸,儲存運輸難度就大大降低了。
但這不意味著好做。
怎麼利用土地,既能栽培藥材,還不妨礙糧食?怎麼照顧藥材,免於蟲害?怎麼采摘不同的藥材,最大程度保留藥性?
“要付之行動,困難重重。”程丹若問,“你可有良策?”
金仕達早就想過,不緊不慢道:“在下認為,可與貴州各商鋪聯合,就如夫人在大同時所做的,成立一家新的商號,專管收購藥材。”
“還有呢?”
“夷民不知教化,可令人教習文字,傳授道理。”金仕達道,“本地儒生多貧苦之輩,若夫人願予束脩,想來他們不介意留下講學。”
程丹若問:“你覺得清平書院的學子如何?”
“清平書院為心學子弟,再合適不過。”金仕達讚不絕口。
昔年陽明先生在龍場驛講學,不少聽課的學生就是夷民,有這樁前因在,有的是人願意效仿先賢,也不會有人對此有任何意見。
榜樣的力量是無窮的。
她話鋒一轉,切入正題:“那教化和藥鋪又有何關係?”
金仕達早有對策,回答道:“不妨以藥鋪的名義創辦義學,資助學子趕考。”
本地商號資助舉人進京趕考是司空見慣的事兒,畢竟離進士隻有一步之遙,一旦壓中,今後自有照拂的地方——寶源號之所以能和崔閣老搭上,就是當年鮑老爺子風險投資成功,結下了緣分。
“這是個好主意。”程丹若不吝肯定,但道,“藥材生意沒那麼容易做,你也瞧見了,從苗人手裡收購的藥材,質量參差不齊,數量也不多。
“生意人看的是錢,賺不到錢就讓他們出錢,一次兩次興許肯給麵子,次數多了誰肯當冤大頭?且這事得細水長流地做,得人人得好處,不可竭澤而漁。”
金仕達問:“夫人的意思是?”
“我先做,他們看見好處,自然就願意來了。”她平靜地說。
金仕達愣了愣,思考了會兒,委婉道:“夫人,十年樹木,百年樹人,藥材都是年份越長,效果越好,一年半載的怕是難見成效。”
言下之意便是,前幾年就是賠錢,等能賺錢了,你人也未必還在這兒,四舍五入等於打水漂。
“先試試,虧不動了再想彆的法子。”和朝廷哭窮,騙大戶投資,或者乾脆殺兩個貪官抄抄家,都是辦法。
程丹若心態平穩:“在此之前,至少修兩條路,令其開辟驛道,不然就沒什麼好談的,讓他們繼續刀耕火種去吧。”
順德夫人為什麼能得朝廷獲封?有一個十分重要的原因,就是開辟兩條驛道,聯通川、黔、湘,促進各民族的交往,也大大增加了大夏對三地的控製力。
再直白點,有了驛道,就能行軍,就能運糧,平叛就能走大道,不需要翻山越嶺了。
金仕達知曉個中利害,不由道:“夫人若能促成此事,功在千秋萬代。”
“行了,歌功頌德的話,後人說才好聽,現在說不過是自吹自擂。”程丹若決定直接點,省得隔三差五就聽馬屁,“你先和他們談談,試試他們的口風,最好兩家分開談,告訴他們我隻打算選一家。”
金仕達咽回了吹捧,改換畫風:“在下明白了。”
“那就好。”程丹若道,“你我主賓,各取所需。”
金仕達拱拱手,下去辦事了。
程丹若暗暗鬆了口氣。
有個能說會道的下屬真的很重要,至少她不用像在大同那會兒,麵試個商號都要親自出馬。
可惜隻有一個能用的。
從哪兒再抓幾個勞動力呢。
程丹若沉思許久,決定隨便逮兩個試試。
“林桂。”她叫人,“去把清平書院的學生叫來,就說我有事相詢。”
“是。”
半個時辰後。
程丹若在正廳接見了書院的學子。
他們一共五人,為首者是個一十多歲的秀才,衣著儉樸,但眉間不見自卑,進屋時飛快睃了眼環境,見沒有其他男性,稍微走近便立住了。
第一個則是穿綢衣的年輕人,神采飛揚,腰間佩劍,活脫脫的富家子弟,進來後頗為大膽地瞅了她兩眼。
中間兩個規規矩矩,眼神不亂瞟,眼底有些微的疑惑。
最後一個身材高大壯實,與其說是儒生,更像武夫,腰間配的也是刀而非劍,虎口有繭。
但無論是誰,表情都有點緊張。上回人多,且有魯郎中等人作陪,倒還能維持從容,今天隻有他們,難免忐忑不安。
——誰也沒有和這樣的女眷打過交道。
該像對母親或嶽母一樣恭敬嗎?她年紀看著也不大,更像嫂嫂阿姐,可又不能如姊妹一般隨意。
這可怎麼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