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真是一種奇怪的物種, 哪怕優秀如謝玄英,偶爾也有犯蠢的時候。
程丹若就不明白,他乾什麼非要堅持她該走了。
該走她自然會走, 不走, 當然是有不走的理由。可他不聽, 哪怕夜裡把她摟得結結實實,大半個身體都壓她身上, 白天醒了還是要說, 你該走了。
程丹若煩了, 乾脆不理他, 當耳旁風。
然後, 他開始了神奇的操作。
第一天,她傍晚下班, 兩人一道吃過飯, 他就說:“我還有軍務未完,你先歇著吧。”
跑去加班了。
程丹若不知道這是什麼意思——我很忙,你還是回去吧, 還是一切都在我掌握之中,你不用擔心?
她也不去猜,轉頭也去加班,突擊檢查病房。
果然, 逮到幾個不遵醫囑, 偷偷吃肉喝酒的病人。被發現了, 還要犟嘴說, 自己身體特殊,吃肉喝酒才好得快。
程丹若氣笑了,這兒可不是後世的醫院, 不遵醫囑就滾蛋。
病床稀少,有的是人排隊。
她又翻撿了個彆心虛者的病床,在夾層裡發現了一些燒餅、肉乾、骰子,沾滿汙漬的手帕。
考慮到食物於普通士卒的重要性,她沒有沒收,隻是警告他們:“不許在病房喝酒。”
眾人如蒙大赦:“是是是。”
“東西都收好。”程丹若囑咐傷兵營的守衛,“你們看緊些,彆叫人偷搶,病人要靠這些養身體。”
守衛們哆嗦了下,收回亂飛的視線:“是。”
打開懷表,顯示十一點,二更了。
程丹若下夜班。
謝玄英已經回來了,鬱鬱不樂:“怎麼這麼晚才回來?”
“事情比較多。”她問,“你忙完了?我還以為你會比我遲呢。”
他瞟她一眼,悻悻道:“對,忙完了。”
“那就好。”
第二天,果然沒有再加夜班。
他不去,程丹若也不去,兩人相安無事地上床睡覺。
躺下不出五分鐘,她就被胸肌貼了幾次,若非軟綿綿厚敦敦的太舒服,非給他一巴掌。
不過,貼貼這種事,肯定是越貼越近,越貼越緊,到最後反複負距離幾次,才意猶未儘地罷休。
休息片時,程丹若坐起身,擰帕子擦拭。
頸後傳來細細的吹氣,涼涼的沁人。
她轉頭,打量作怪的家夥:“我要睡了。”
“是該早些睡,快午夜了。”他說,“你有沒有發覺,外頭的風聲特彆大?”
程丹若問:“要下雨了?”
“我聽說山裡有異族,名為落頭氏,夜深人靜時,他們的頭顱便會脫離身體,四處害人。”他一本正經道,“這呼嘯的風聲,許是他們飛過的聲音,專門引誘人探頭出去,然後……”
程丹若:“……”
她下床,把窗戶死死拴緊,在他閃爍的眼神中躺回被窩。
他幾乎立刻抱住她:“不怕,我抱著你,他們就看不見你了。”
“是麼。”程丹若微微頓住,倏而問,“你有沒有聽見什麼聲音?”
謝玄英遲疑地“啊”了一聲,似乎有點後悔。
程丹若假裝沒聽出來,說:“床底下是不是有人?”
謝玄英:“床底?”
“是啊,我聽說有枉死的女鬼,喜歡躲在床底下,如果死的時候是仰麵,她就會說‘你壓著我了’,如果是趴臥,她就會說‘背靠背、背靠背’……”程丹若催促他,“你仔細聽聽,床下是不是有聲音?”
謝玄英:“……”
“有的女鬼喜歡躲房頂上,如果你聽見‘咚咚咚’的聲音,夜裡一抬頭,就能看見一雙鞋,屍體吊在房梁上,風一吹就打著梁。”她輕聲說,“還有的,最喜歡你這樣的青年公子,夜裡偷偷爬上床,你往左邊摸,有人,右邊一摸,還有一個人。”
謝玄英:“若若。”
“還要聽嗎?我再給你講兩個。”她說。
“睡吧,我困了。”識時務者為俊傑,謝玄英果斷認輸。
程丹若撇過唇角,放過了這個犯傻的男人。
帳中呼吸可聞,他慢慢收攏臂膀,將她半壓在身下,嚴嚴實實地蓋住。
程丹若推他兩次都沒推動,好氣又好笑:“你怕鬼啊?怕鬼還嚇我?”
“鬼會上身。”他低低道,“我怕彆人把你趕走。”
她頓住。
當初湖上行舟,她曾戲稱自己是水鬼,上了程姑娘的身。這話半真半假,沒想到他居然牢牢記得,全當真了。
“我騙你的。”她說,“傻瓜。”
謝玄英把她摟得更緊了。
第三天。
叛軍突襲了驛道的防線,顯而易見,黑勞已經嗅到圍城的危險。
這次,謝玄英沒有再玩把戲,直截了當地說:“丹娘,你該回去了。”
程丹若沒吭聲,默認了這個結果。
前前後後,不過一周就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