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爭就是這麼無情,隔開了親人與眷侶。
謝玄英大概也不好受,又著實擔心,便道:“我送你回永寧。”
程丹若沒有拒絕這個提議,說:“既然勞師動眾了,不如把重傷員送回永寧,替換先前留下的。”
謝玄英沉吟道:“也好。”正好趁著這大規模的人員調動,神不知鬼不覺地把永寧的鹽頭給弄過來。
再安排他“越獄”逃亡,戲就更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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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玄英在永寧停留了一夜,主要見了魯郎中,交代一二軍中事宜。
魯郎中趁機掏出(反複思考後)奏疏,請他參詳。
謝玄英粗略看了遍,大意是他智計過人,看出了赤江的色厲內荏,一口氣把叛軍打得落花流水,導致赤江心存畏懼,萌生悔意。又有程丹若深謀遠慮,收赤韶為女,命他教導蠻夷,使其認識到赤碩上位的不正當,正本清源。梁太監則代表朝廷申飭赤江,震懾周邊苗寨,弘揚大夏威儀。
簡而言之,謝玄英的功勞是最大的,程丹若其次,梁太監再次,而他本人隻是做了一些微不足道的工作。
很懂事。
謝玄英道:“觀世(魯郎中之字)過謙了,內子對我說,若非有你深入敵後,冒險遊說各寨,赤碩一事未嘗會如此順利。”
魯郎中心中一喜。他的奏疏裡,功勞全都給了彆人,但不代表他不想要,謝玄英這麼說,就意味著他上奏時,會替自己多多美言。
但口中依舊謙遜:“都是下官分內之事,不敢當程夫人誇讚。”
謝玄英笑笑,把奏疏還給了他:“我不在的時候,所有事由夫人代為裁度,還望觀世不吝相輔。”
“下官明白。”魯郎中心領神會。
半月後,這份奏疏就出現在了楊首輔的案頭。
他戴著水晶眼鏡,仔仔細細地看了兩遍,沉吟不語。
蔡尚書問:“可是貴州又出了變故?”
楊首輔緩緩搖頭。前線的軍情總是第一時間報到京城,因此,無論是謝玄英帶兵破寨,還是後頭赤江投降,朝廷早就知道了。
魯郎中的奏疏,隻不過是將前因後果講得更明白一些。
“謝世恩生了個好兒子啊。”楊首輔將奏疏遞給他,“之前總說他年輕氣盛,可為先鋒而不能為將帥,如今看來,卻是奇中有穩。”
蔡尚書一目十行,很快看完全本,不由道:“這不是好事嗎?”
“謝清臣才華橫溢,必成大器。”楊首輔慢慢道,“隻是,不能為我等所用。”
謝玄英的根基在勳貴,派彆在純真,而楊首輔卻是官宦之家,師從理學,完完全全的對立麵。
蔡尚書是楊首輔的嫡係,由他一手提拔,聞言不禁沉默。
少頃,卻道,“他是陛下得用之人。”
“你想岔了,老夫何必和一個毛頭小子過不去。”楊首輔哂笑,“如你所言,他是陛下要用的人。”
皇帝最擅長的製衡手段,便是文臣與勳貴。他要打壓謝清臣,謝世恩這個老狐狸豈是好相與的?
“魯觀世是哪裡人?”他指點後輩。
蔡尚書道:“廣西的。”
“唔。”
蔡尚書立馬道:“座師是焦之林。”
焦之林是國子監祭酒,也是主張理學的儒士,故雖不是位高權重之輩,楊首輔也勉強點頭:“升監察禦史吧,加糾察軍旅之責。”
魯郎中原本的職位是兵部職方司的郎中,差事苦,責任大,打仗失敗就背鍋。
但十三道的監察禦史就不一樣了,都察院的好崗位,風聞奏事,糾察百官,威風得很。
這自然是一個莫大的人情。
而糾察軍旅之責,沒改變魯郎中的工作單位,但性質變了。
他不再是謝玄英的佐官,而是類似於梁太監的監軍,專門盯著主將有沒有謊報軍情,按功賞罰,等等。
既給了人情,又分化了站隊。
蔡尚書表示受教——不打壓你,不代表製不住你。
“你替我寫票擬吧。”楊首輔道。
“是。”
蔡尚書擬了條旨,大意是戰事尚未結束,不適合大肆封賞,建議給魯郎中升官,方便他後續與夷人打交道,謝玄英就等大獲全勝後再說,可以先升勳級,多賜點金銀田宅。
寫完,遞給楊首輔過目。
楊首輔隨意瞧了眼,微微頷首:“遞上去吧。”
兩日後,司禮監的批紅下達,與票擬一般無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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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程丹若收到了來自京城的消息。
魯郎中多了個監察禦史的頭銜,謝玄英得了禦賜的寶劍和沒看見實物的田產,她得了綢緞與東珠。
靖海侯專門寫信解釋,等到戰事結束,必有厚賞,讓他們用心辦差,不要多想。
說實話,程丹若並不介意。
無論是她還是謝玄英,都有一個繞不過去的坎兒——太年輕了。
年輕,意味著上頭的人默認你還須磨礪,玉不琢不成器,都是為了你們好。
但為什麼不給錢呢?
她非常需要錢,真金白銀的那種。
搞一條生產線可太費錢了。
她的中藥材種植事業才剛剛開頭,就遇到了困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