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禦史問:“怎麼說?”
謝玄英道:“在貴州時,內子為漢學尋訪先生,恰巧得知左子圭在黔,便讓他到書院做了個夫子。他家有個女兒,亦是到了說親的年紀,聽說是個大方沉穩的好姑娘,隻是……”
他麵露遲疑,“左子圭近況不佳,說親也難,便委托內子留意。”
晏大爺便接口,挑破難處:“左家這情況確實為難,我看還是挑個家世清白的舉子穩妥。”
謝玄英順勢道:“我也是這意思。”
兩人三言兩語鋪好了後路,才等邊禦史反應。
邊禦史稍稍沉吟:“左子圭的女兒……他是左章公的兒子吧?”
左章就是左鈺的父親,薑元文的嶽父,曾經的文壇名人。
“不錯,就是他。”謝玄英讚道,“我在貴州見過他,博聞強識,可惜性情過於剛直,太不知變通。”
邊禦史和左鈺不熟,可歸宗鬨得沸沸揚揚,不少低階官員被發配是知道的。左章又是名人,在他讀書的年代,也是有名有姓的人物。
“一直聽聞左子圭之名,不過無緣得見。”邊禦史並不在乎左鈺的現況。他不是犯了謀逆大罪,而是因言獲罪。
直諫不阿,從來都是文人欽佩的行為。
皇帝不可能在發配了左鈺後,再株連家人,運氣好,新帝登基大赦天下,他照樣可以回來做官。且有了這次直諫的經曆,反而是今後升官的資本。
當然,即便以後在貴州回不來了,左家也不是不能聯姻。
隻要左家姑娘足夠好,也可彌補沒有嶽父提攜的遺憾,再說……邊禦史瞥了眼謝玄英,懷疑左家早就投靠了對方。
若如此,將來的情形誰說得準?
晏鴻之見狀,適時開口:“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難得都在求姻緣,說不準就是緣分,不如見見再說。”
邊禦史笑道:“子真先生說得是。”
他朝謝玄英拱手,“此事可否委托給寧遠夫人?”
謝玄英道:“承蒙不棄,自當儘力。”
遂敲定相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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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方有意,程丹若要做的就是合情合理地安排時間地點。
她頭回說媒,特意請教了柳氏。
柳氏十分高興指點她,細碎地說了不少要點。比如,一定要了無痕跡,假裝是自然而然地偶遇,女方要矜持,可以讓姑娘家偷偷看上一眼,但男方不能看到姑娘家的樣貌,娶妻娶賢,論才色便淪為下流。
成了不論,如果沒相中,男方要體麵地回絕,不能有損女方顏麵。如果男方過於失禮,會連累媒人,此外,雖說一家有女百家求,女方同時挑選幾家無妨,卻不能一天相看兩個,該有的尊重還是要有。
她聽了一肚子的注意事項,回頭和謝玄英感慨:“沒有經驗,就得從頭學起。”
謝玄英瞥她:“沒相看過很遺憾?”
程丹若:“也沒有。”
“哼。”他輕嗤,“你儘管看。”
“我有什麼好看的,當初人家看不上我。”程丹若微笑,“你就不一樣了,相看過多少回,說來我聽聽,參考參考。”
謝玄英頓住。
她催促:“說呀,什麼時候,和誰,在哪兒,看得如何?”
他飛快道:“光燦的文章寫好了,你——”
“我不看,我要聽。”她伸手揪住他的袖子,“去哪兒?說啊。”
謝玄英從不在她麵前說謊,故而沒法否認,但也一點都不想承認:“我不想說。”
程丹若原本隻是逗逗他,這會兒反倒被勾起了好奇心:“有什麼不能說的,我保證不生氣。”
謝玄英:“我不信。”
“為什麼?”
他不情不願道:“太多了。”
謝玄英自十五歲開始,到十七歲第一次定親,不誇張地說,京城有名有姓的貴女都相看過。
可怕的是,他麵對的不僅僅是姑娘本人,更有無數的嶽父、嶽母、大舅子……時至今日,回憶起曾經的少年時代,依舊心有餘悸。
程丹若歎息:“是嗎?真好啊,有的挑。”
“我沒有挑過。”謝玄英警惕道,“是母親挑的。”
“可你也去了啊。”她說,“明知道是相看,還是去了,我可都逃了,一次都沒去過。”
他語塞,百口莫辯。
“那會兒,我在伺候老太太,抬頭米糊,低頭痰盂。”她撩開紗帳,慢悠悠地脫鞋上床,“你呢?抬頭姐姐,低頭妹妹,真羨慕啊。”
謝玄英看看她,再看看床,不由懷疑,今晚這帳子還進得去嗎?
“你傻站著乾什麼?”她轉過頭,“準備今天睡暖閣?”
他鬆口氣,走過去摟住她:“我還以為你生氣了。”
“說不生氣就不生氣,童叟無欺。”程丹若撥著帳子上的荷包,裡頭的香料散發出清涼的芳香,“我才沒那麼小氣呢。”
燭火安靜地燃燒。
謝玄英覷著她的表情,倏而道:“若有得選——”
“選什麼?”她疑惑,“和你換一換,我每天相親?”
那還是算了。
他翻了個白眼:“我是說,若有得選,你可願意做我表妹?我們一道長大,早早定親,就沒那麼多事了。”
程丹若:“……表兄妹血緣太近,容易生下畸形胎兒。”
謝玄英不以為意:“我們又不生。”
她:“那也不行。”
他瞪眼:“沒良心。”
“你就不能想點好的?”程丹若推開他,“那麼想當表哥,找你的表妹去。”
謝玄英立馬收攏手臂,把她撈回懷裡:“世妹。”
卻又不太高興,“你也不止一個世兄。”
她瞟過一眼:“這不賴我。”
“叫相公。”兜兜轉轉,還是夫妻最好,他低頭注視她的雙眼,鼻尖碰鼻尖,“叫一聲,給你買花戴。”
“走開。”
他悻然:“真是屬鴨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