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現在沒有無菌室,風險不得不冒。
程丹若思考了一會兒,決定派人守住大門,除了照看的下人,旁人不得進出,儘量減少汙染。
你們要加油啊。她望著牛棚裡的小母牛,暗暗祈禱。
出苗要五天。
程丹若告訴自己要耐心等待,卻根本靜不下心,乾脆抱著撿漏的心態,又去檢查了一遍其他的牛。
無果。
果然科研靠的是萬中無一的運氣。
她無可奈何,隻好再讓人去找有經驗的牧民,最大程度保證五頭接種的母牛的存活率。
然後,沒彆的事能做了。
她度過了這輩子最坐立難安的五天。
每天起來看看牛,回屋枯坐,晚上失眠,翻來覆去睡不好覺。
不過三天,眼下就出現了黑眼圈。
但苦等是值得的!
五頭牛中,有三頭牛出現了紅色丘疹,是牛痘的前兆。
她喜不自勝,不再隨意外出,反而洗了個澡,頭發用布巾包起,儘量減少身上的汙染。
丘疹一點點鼓脹,慢慢出現了膿液的影子。
這時候的牛痘是最適合接種的,按照真正的疫苗製備,現在就可以宰牛了。
但程丹若哪裡舍得,還是老辦法,先在患處消毒,之後用針頭抽取膿液,再次選擇五頭健康的小母牛種痘。
傳兩代,應該能減弱一些毒性。
如此十天轉瞬即過。
草原被秋意渡染,碧綠的草葉逐漸發黃。
獵物為了冬天的儲藏,紛紛出來獵食,一個個吃得肥美有加。
程丹若每天除了發呆就是騎馬,抑或是為之後的實驗籌備。
謝玄英寫信來,問她要不要趁著秋高氣爽,他帶著大米小米過來打獵。他們可以打些雁子野兔什麼的,撒上辣椒烤來吃。
程丹若覺得,這封信已經和陌上花開沒什麼區彆了。
但她沒有任何心情,每天都焦急地等待結果,分不出心神。
牛痘太重要了,重要到她茶飯不思,度日如年。
她寫信說,自己的藥物實驗有了進展,暫時沒空外出,也不會馬上回家。
謝玄英馬上回信,說他和薑元文參加詩會去了,又去了曹次輔家賞菊,帖子下到家裡,他說她犯了秋咳,已然回絕,不要擔心雲雲。
他這般體貼,程丹若沒什麼好說,全副心神都沉浸了下去。
剩下的兩頭牛中,另一個同住而未接種的牛沒有異常,所以隻一共收獲四份,第一批接種了十八頭牛。
十一頭牛出現了牛痘的症狀。
看上去病毒被減輕了。
程丹若等不下去,這回不再接種,而是收集了膿液,分彆裝進琉璃瓶。
這就是最原始的牛痘疫苗了……才怪。
將琉璃瓶放進冰鑒冷藏,程丹若又馬不停蹄地做了一個培養皿。
膿液一滴,調配的鹽水若乾,塗抹在器皿上,等到一到兩天,再放到顯微鏡下觀察。
雖然顯微鏡倍數有限,看不太清楚,可確認一下還是必要的。
確認的也不是牛痘病毒,而是細菌菌落。
萬一這牛身上有什麼特彆的細菌,給人打了,很容易生病——雖然程丹若沒有信心辨認出所有的細菌,但看了總比不看安心一點。
等待的間隙,也不是枯等,她迫害起了家兔。
雪白的兔子剃毛,注射疫苗,觀察結果。
沒有出現奇怪的情況,疫苗就算能用。
十一組疫苗,三十六隻兔。每組三隻兔子,各組隻要有一隻兔子出現異常,比如皮膚潰爛壞死等,就棄之不用。
如此,淘汰掉了七組。
程丹若不知道是什麼緣故,吃壞了?虱子咬了?凍著了?但既然有問題,她隻能忍痛舍棄。
可能是第一代取膿液的時候不穩,導致毒性太強,也可能是接種過程中消毒不到位,又或是草原上彆的病菌……
她忖度著,謹慎地在顯微鏡下觀察了剩下的五組疫苗。
按照細菌菌落的繁衍程度,從安全到危險排序。
最終,一組看起來還湊合的疫苗橫空出世了。
換言之,可以給人試試。
牛痘疫苗給小兒注射效果最好,但程丹若沒有信心。
一來,幼兒致死率很高,很難判定是否是牛痘疫苗所製,一來,初始疫苗攜帶的細菌太多,危險性大,不適合給幼兒注射。
第一個賭上命的,當然應該是她自己。
她將牛痘的全部資料整理好,附上詳細的實驗流程,並每個環節都寫了注釋,力求完整。
然後,才嘗試首次疫苗注射。
手臂洗乾淨,酒精棉消毒。
手術刀切割井字傷口,塗抹牛痘膿液。
接種過程非常簡單,非常原始,但能不能對抗天花這個敵人,就看今朝了。
程丹若打完疫苗,忐忑地躺回了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