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0章 進與退(1 / 2)

我妻薄情 青青綠蘿裙 8260 字 9個月前

七月初下過幾場小雨後, 又是長達半月的乾旱。

災情陸陸續續上報,縱然有太倉糧食賑濟,今年的收成也肯定好不了。

皇帝已經頻繁召見欽天監, 詢問旱情何時能緩解。可欽天監不是氣象部門,也沒衛星監測,實在給不出確切的說法。

於是,一件在古代司空見慣的事發生了。

皇帝命禮部祈雨。

其實旱情剛開始的時候, 各地知府、布政使就陸續乾過, 祈雨於名山川河,祭祀河伯龍王, 反正不管正神野神,需要降雨的時候都來一遍。

但沒什麼用。

這時候,大家就普遍認為是等級不夠。

各級地方官員不行,就得禮部上了。

王尚書自王五被牽連後,一直抱病在家,這會兒也沒法再躲,身為大宗伯, 他就是朝廷“禮”的代表。

一場嚴肅的祈雨就在京城山川壇展開。

山川壇在正陽門西南, 天壇對麵, 是京城的祭壇之一。

當天,文武百官穿上祭服, 一道去陪祀。

謝玄英很少穿祭服, 隻在每年皇帝祭天的時候穿過, 方心曲領的青羅衣, 配紅白兩色的大帶,犀牛角革帶,下麵還有相應的綬、牙牌、玉佩, 叮叮咚咚掛滿整個腰間。

梁冠華美莊嚴,但程丹若覺得有點醜,全靠謝玄英的臉和身材撐著,才沒讓祭服看著像一個黑布袋。

謝玄英就穿戴著全套禮儀服飾,去太陽底下罰站了一上午。

沒下雨。

王尚書大概心氣一泄,上書請罪:稱自己老病無能,屍位素餐,有嚴重的瀆職行為,才導致了祈雨失敗,懇請致仕。

在天人感應的迷信時代,出現大的自然災害,肯定要人背鍋。

王尚書上路,皇帝斟酌半天,準了。

七月底,王厚文致仕歸鄉。

王家早就做好了準備,壓根沒期待皇帝挽留,上頭一準,他們就收拾行李,潦草而迅速地離京。

速度之快,讓人懷疑王尚書是不是要不行了才急著葉落歸根。

但王家沒有任何解釋,安靜低調地閉門謝客。

三日後。

順天府密雲縣。

王厚文和王六坐在客棧的小院中,對弈落子。

“祖父,您就不怕這一走,再也回不去了嗎?”王六敲敲棋子,語氣低沉,“咱們的陛下可不是什麼長情的人。”

王厚文身穿道袍,頭戴幅巾,看起來是個再普通不過的老人:“小六,你還不明白,我能不能回來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能回去。”

王六陰沉著臉,沒有接話。

王厚文知道,他是對陛下生了嫌隙,不想入朝為官,寧可做一富家翁。

“其實,我也後悔過。”他沒有勸解孫子,反而提起了舊事,“李公死時,晏子真掛印而去,我卻遲疑了,留下了。”

王六聽過這段往事。

王厚文不是純真派的弟子,可若水學派也是心學之說,與同樣出自心學的純真派理念相近,他和晏子真年紀相仿,時常往來。

彼時,李悟還活著,他曾拜訪過李公,少年輕狂,總以為自己大膽無忌,沒想到李悟更語出驚人,作風前衛。

他抨擊理學,痛罵朱子,認為男女平等,感情至上,隻講禮不講人情的都是道貌岸然的衣冠禽獸,把年輕人嚇得一愣一愣的。

所以,王厚文很尊敬李公,可也沒有全盤接受對方的想法。

可是這樣的一位大家,被冤死在了獄中。

很多人都知道,李悟是清白的,甚至冤枉他的人比旁觀者更清楚他的清白。與女弟子有染,不過是政敵汙蔑的手段。

男女陰私的事解釋不清楚,一盆汙水潑下來,乾淨的也臟了。

李悟最終自殺。

晏鴻之掛印而去,再也沒有回朝堂。

“我很羨慕晏子真。”王厚文緩緩道,“他能率性而為,可王家不是晏家,沒有江南的千畝良田,老家雖有薄產,可到底是太薄了。”

王六安靜地聽著祖父講古。

“最後,我留下了,直到現在。”王厚文自嘲道,“我笑許繼之八麵玲瓏,我又何嘗不是?厚文,厚顏爾。”

王六爭辯:“‘一忍可以支百勇’,若非如此,祖父安能位居閣臣?”

“在陛下眼中,七品官也好,首輔也罷,都是臣。”王厚文笑道,“你當我看不透?小六,我當年沒退,為的是讓你今日能退。”

王六怔住了。

“你心裡有傲氣,我不勉強你。”王厚文道,“你收拾一下,回家去吧。”

王六搖搖頭:“祖父身邊不能沒有人。”

“我又不是三歲小兒。”王厚文道,“走吧,我已經對不起小五,不能再讓你也折在這兒。”

王六眼中浮現出驚愕:“祖父此話何意?”

王厚文笑笑,沒有回答孫子的疑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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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宅。

許尚書正在吃西瓜,通紅的瓜瓤切成小塊兒,盛放在水晶盤中,仿佛瑪瑙玉髓雕成的擺件,賞心悅目。

“老了。”許尚書吃了兩口便放下,“瓜都咬著費牙。”

許大爺卻沒有父親的閒情逸致,反而問:“爹,王厚文真的就這麼走了嗎?”

“不然呢?”許尚書笑嗬嗬地問,“他是禮部尚書,若是不走,是讓楊奇山走還是讓天子下罪己詔?”

許大爺不由感慨:“這時候退,未免也太……齊王居然沒有動作。”

“王厚文清高,不會和藩王多來往,嘉寧又死了。”許尚書慢慢道,“他是舍了前途,保全家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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