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初次征召, 晏鴻之以年老為由,推辭了帝王的好意。
這是慣用的戲碼,沒幾日, 皇帝就再次表達了征召的意願,內容更肉麻,不止誇讚了晏鴻之, 還誇耀了晏家祖宗。
晏鴻之表示動容,卻還要再辭一次,謙遜說年輕俊傑無數,自己不算什麼。
皇帝:可我真的需要你啊!
晏鴻之:帝王盛情, 再推辭就不恭敬了, 愧受了。
次流程走完,走馬上任。
時間趕得緊, 在臘月到來前就敲定了,還得了皇帝年終的賞賜。
詹事府就位了, 缺的隻剩太子。
皇帝在過年期間乾了幾件事。
他以齊王世子禦前失儀,大不敬為由, 將其貶為輔國將軍,這是宗室爵位裡比較低的一檔了,一般是郡王的孫子。
皇帝一口氣把侄兒貶到這檔, 等同於離開了核心宗室圈,成為了一個普普通通的宗室子弟。
餓是餓不死的, 但與權力中樞無緣了。
尹太後很心疼這個從小看到大的孫子, 送了不少金銀給他, 皇帝沒攔著,說既然母親這麼疼愛這孩子,不如就選個人伺候吧。
尹太後深覺有理, 挑了一個漂亮的宮女給孫子。
皇帝下旨,將這宮女子指給輔國將軍為妻,直接變成四品恭人。
尹太後愕然,卻無可奈何。
趕走了齊王世子,皇帝開始為兩個兒子鋪路了。
他批準了禮部尚書薛聰的奏請,立皇長子為太子,同時,立皇次子為齊王。
大臣們瞬間理解了他的操作。
皇帝身上兼祧武宗和老齊王兩宗,所以,打算用兒子打個補丁——皇長子繼承武宗一脈,皇次子為齊王一脈。
當然,這是不能明說的。
隻是委婉地暗示了下。
有兒子就是任性,大臣們沒有什麼意見,心領神會了這個意思。
冊封太子的儀式趕在臘月十八。
理論上說,快過年了整這麼大的事不禮貌,但禮部加班加點也毫無怨言。
因為,大家都聽說了小道消息,皇帝生病了。
這就彆抱怨加班了,趕緊立下儲君,以防不測。
就這樣,在萬眾一心的推動下,皇長子祝灥迎來了他的冊封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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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灥,男,出生於泰平二十八年的八月,按照古人的算法已經歲,實打實兩歲兩個月。
他會說話、會走路、會認人,優點是比較健康,四肢俱全,缺點是熊。
就好比此時,宮女奶娘替他換冕服,他死活不肯穿,哭鬨不止。田恭妃又是拍又是勸,還拿了糕點哄,他就是不肯聽話。
“我不要、不要!”皇長子嚎啕不止。
田恭妃苦笑,卻無力再哄,疲憊地坐在貴妃榻上出神。
“娘娘病還沒好,快歇一歇。”榮兒忙給她端蜜水。
田恭妃抿了口蜂蜜水,卻還是提不起精神。
她已經病了段時間,自從得知何家滿門覆沒後,陰影便纏上了她的內心。雖然無數次詛咒過何娘子去死,可夷族的血腥還是驚住了她。
何家全沒了。
連鄉下的親戚們都沒有逃過。
她並不喜歡那些人,他們或多或少地欺辱過她,可所有親眷一朝慘死,還是遠遠超出了一個正常人能接受的範圍。
漸漸的,夜裡難以入睡,青天白晝,卻聽見了月娘的聲音。
“你滿意了。”表妹幽幽地說,“我死了,再也沒有人會和你比較。”
“娘對你有那麼壞嗎?”表妹在夜裡輕輕歎息,“我們家那樣難,也給你一口飯吃,一件衣穿,你就這麼恨我們?”
田恭妃無法回答。
“娘娘。”榮兒喚回她的神智,“今兒是殿下的好日子,您再堅持一會兒。”
田恭妃勉強點了點頭,摟住打滾撒嬌的兒子:“大郎聽話,不許胡鬨了。”
皇長子見母親臉色蒼白,表情嚴厲,一時懼了,委屈巴巴地看著她。但田恭妃沒有慣他,令奶娘替他換好衣服。
不多時,程丹若進來了。
田恭妃有恙,寒冬臘月的,誰也不敢叫她出去吹風,隻好由她這個萬能打工人代勞,帶皇長子去奉天門。
“麻煩姐姐了。”田恭妃殷殷囑托,“大郎,要聽姨母的話。”
皇長子覷眼程丹若,把頭擱在奶娘肩上。
程丹若卻道:“娘娘身體若撐得住,還是親自去為好。”
田恭妃猶豫了下,說她不想見證兒子被立為儲君,肯定是假話。這可能是她一生中最值得紀念的時刻,哪怕隻是目送他遠去,也是好的。
但她實在有些害怕。
怕見到帝王失望的眼神,怕自己露怯失儀,反倒給兒子添麻煩。
“還是罷了。”田恭妃搖搖頭。
不去固然可惜,卻不會妨礙孩子,假如出了差池,她才要後悔一輩子。說到底,大郎能被立為東宮,是因為他是皇帝的兒子,而不是田恭妃的兒子。
她無足輕重,沒有存在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