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表姐,寧國夫人才是陛下想要的皇長子之母吧。”月娘在耳畔歎息,“她什麼都能做好,比起千金小姐也不差什麼。宮裡的人提起她從無壞話。假如生下大郎是她就好了,一定有很多人這麼想。”
田恭妃抿住了唇角。
程丹若疑惑地看了她一眼。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田恭妃的樣子有些奇怪,可惜現在不是追究的時候,她點點頭:“吉時快要到了,我先帶殿下過去。中午還有賀宴,你總不能不出席。”
田恭妃輕輕點了點頭。
程丹若出了門,奶娘抱著皇長子走在後麵。
宮道的積雪早就被宦官掃得乾乾淨淨,天氣多雲,風卻很大,“呼呼”地拍在臉上冷極了。
皇長子的臉頰沒一會兒就紅了,他扁扁嘴巴:“冷!”說著就想掙紮下地,往回跑。
奶娘抱住了他,哄道:“好殿下,這會兒可不能任性,還記不記得教你的事?”
皇長子偷偷看向程丹若。
她平靜地往前走。
奉天門有些遠,但今天不便坐轎,隻能讓兩個宮人在前麵擋風,奶娘又給他裹了件觀音兜,仔仔細細掖好。
好不容易到了奉天門,皇帝已經升奉天殿,門口是禮部的官吏在等候,還有兩個身強力壯的司禮監太監候命。
程丹若接過皇長子,交給太監抱著,囑咐道:“殿下記得,一會兒不能說話,不能哭鬨,很快就好了。”
皇長子怕她,但更怕這群完全不認識的人,拽住她的衣領:“奶娘一起。”
“奶娘不能進去,我們在這裡等你。”程丹若道,“你父皇在裡麵等你呢,彆害怕。”
聽說父親在,皇長子稍微放鬆了一點點,懵懵懂懂地被抱走了。
冊立皇太子的儀式很簡答。
皇帝在殿內,太監抱著皇長子在殿外,太監喊:“有製。”
太監抱皇長子跪下。
太監宣布:“冊長子祝灥為皇太子。”
太監抱著皇長子俯伏,隨著樂聲多次叩拜。再進殿,繼續跪繼續拜,因為孩子歲數小,所有流程都由太監抱著他完成,他隻要不哭不鬨,就算完成了。
其他的工作,都由禮部官員完成,不需要他出麵。
程丹若就等在門外,一邊吹冷風一邊聽樂聲,估算到哪一步了。
小半個時辰後,流程走完,皇長子懵懵地被抱出來,窩進奶娘懷裡就哭了。
程丹若往他嘴裡塞了塊糖,堵住小屁孩的哭聲,讓奶娘趕緊帶他回去。
這天眼見要下雪,著涼可不是好玩的。
至於她,還有工作沒有完成。
她要回到文華殿,迎冊寶,並代皇太子謝恩。
這活本來是保姆和皇後、貴妃的任務,但中宮無人,貴妃被罰思過,田恭妃自己又病著,她隻好一個人兼任了所有的活。
禮部官員奉出金冊,她跪在寒風裡叩拜謝恩,心裡又開始罵皇帝全家。
拜了八拜,方才算完成任務。
她返回永安宮,將金冊交給田恭妃,大家恭敬地將其請進寶盒。
做完這一切,後宮的任務就算是完成了。原本太子要謁太廟,現在自然不行,皇帝也該詣太廟告皇祖或祭祀南郊,但今天也讓禮部尚書代勞了。
是的,禮部今天上午在宮裡主持儀式,中午帶著詔書在午門宣讀,下午則趕去南郊,替皇帝通知上帝,夏朝有了新的繼承人。
對比一下禮部,程丹若的工作也不算多。
冊立太子是大喜事,中午有宴席。
席間,兄弟應該向皇太子道喜,但皇次子還小,就由奶娘代勞。
眾妃嬪則要賀田恭妃。
大家心裡都有些微妙,既然冊封了皇長子,就該封恭妃了,可皇帝一直沒有下達旨意,對恭妃的不喜可見一斑。
但誰都不會輕慢這個不受寵的女人,母以子貴,現今在後宮,貴妃都沒有田恭妃分量重。
花團錦簇地吃了席麵,下午,程丹若得以返回承華宮。
她按照每日流程,過了遍喂奶換尿布,隨後便窩在偏殿擬箋表。
命婦也是要寫作業的。
寒風在窗外呼嘯而過,殿裡的火盆燒得熱熱的,散發出源源不斷的熱力。她時不時烤烤火,暖和一下僵硬的手指。
外朝的樂聲還在繼續,隱約飄散到後宮。
從今後,這個國家就有繼承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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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下皇長子的第二天,皇帝病倒了。
病情來勢洶洶,無可抵擋。
太醫們齊聚一堂,討論著皇帝的病情,萬分慎重地開出每一個方子。
盛院使的壓力是最大的。不止太後一日次詢問,景陽宮的貴妃、永安宮的田恭妃也是日日遣人詢問,要他立即治好皇帝,不可懈怠。
可皇帝的生命已經走到儘頭了。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朱砂安神丸是個引子,汞中毒使他的身體變得孱弱,地動中露宿野外,著涼受驚又染風寒,進一步摧垮了他的身體。
隨後的兩年,皇帝不僅沒有好好保養,反而日日操勞,殫精竭慮,他頑強地撐到長子歲,已是強弩之末。
身體不是一下子垮掉的,是在過去的年裡,慢慢被腐蝕掉的。
太醫們如今能做的,隻不過是延長他最後的時間,儘量挨過年關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