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0. 皇帝崩 遺詔來了(2 / 2)

我妻薄情 青青綠蘿裙 9299 字 9個月前

謝玄英也再無精力與年富力強的新帝爭鋒。

一步一步,都是帝王為繼任者的算計與籌謀。在場的人或多或少都能領會皇帝的用意,可他們都不在乎。

以後的事,誰說得準呢?

眼下這一刻,權力與他們隻有一步之遙了。

但——這竟然並非結束。

皇帝呼出口濁氣,又再度開口:“太後年事已高,於西苑休養,不可輕擾。貴妃出家,恭妃體弱多病,均無力照料皇嗣,朕憂心至甚。”

他抬眼,銳利的視線掃向牆根下纖瘦的影子,“程氏,你為太子血親,命婦之首,能否為朕分憂?”

程丹若終於體會到了前麵楊首輔等人的心情。

她的心臟微微收束,停跳了一刹,隨即周身的毛孔封閉,腎上腺素狂飆。

身體不由顫栗,精神卻高度去集中了起來。

她屈膝,跪倒在金磚上,伏首:“願為陛下效死。”

“你曾為尚寶,忠勤有佳,朕就再將這差事派到你的身上。”皇帝道,“新帝親政前,你代掌寶璽。”

程丹若愣住了。

尚寶的工作她做過,公章保管員罷了,可非要說的話,司禮監的工作就是一個記錄員,把皇帝的意思寫下來而已。

權力的大小,與工作的內容並不密切相關。

皇帝活著,就是一個保管員,但新君不能親政,令她代管,四舍五入就是聽政的意思。

這原本是太後的事,大臣們權力再大也是臣,就算走形式,也得送進宮裡,讓代掌的太後看一眼,點頭同意才算數。

可現在,皇帝等於是把太後問政的權力,用尚寶女官的名義分走了。

帝王信任她至此?

匪夷所思。

程丹若忍不住抬起眼眸,餘光掃過在場的人,楊首輔神色微沉,像是眼裡又一回有了她這人,上一次還是她抱著皇長子奪命狂奔的時候。

但那僅僅是一刹,在她交付孩子之後,他就不再留意她的一切。

有什麼值得留意的呢?再大的功勞,再超品的誥命,也僅僅是地位變了。

她無權。

堂堂內閣首輔,難道需要評判她的想法,關注她的意念嗎?

——從前當然不需要,但自這一刻起,他需要了。

分走帝王手中權柄的人,不是好糊弄的恭妃,不是身居後宅不懂朝政的妃嬪,是一個從寄人籬下的孤女走到國夫人,從縣城戰場走回京城的女人。

婦人卑弱,直到她握有權力。

他們交換了個眼神。

程丹若平靜地轉動視線,從楊首輔身上劃開,等量地均分到其他人身上。

曹次輔的表情也頗為不善,薛尚書沒反應,靖海侯眼中精光閃爍,段春熙朝她微微笑了笑,昌平侯擰起眉頭,相當費解。

地位在這一刻被顛倒了。

天平的那邊,是六個男人,天邊的這邊,獨她一人。

她又去看太監們。

石太監麵如土色,滿太監卻朝她微微點頭。

她恍然。

是滿太監推了一把。他是乾陽宮管事,新君一旦登基,他就會接替石太監,成為新君身邊最親近的人,但若石太監還掌握著司禮監的大權,他就不可能出頭。

所以,他要扳倒石太監,同時也要阻止李太監上位。

唯一的辦法就是引入彆的力量,暫時拿走司禮監的大權,為自己爭取時間。

皇帝已有讓程丹若輔佐之意,既然如此,為什麼不一箭雙雕?

既示好了程丹若、謝玄英乃至靖海侯,又能掐死石太監和李太監上位的通道。

程丹若全明白了。

她沒有錯失這人生中最大的機遇,伏首謝恩:“臣謹遵聖喻。”

皇帝呼出口氣,疲倦地合攏眼皮。

他好像還有一些事沒有說完,可已經很累很累了,想歇口氣再說。然而,不知道為什麼,當眼皮一下墜,就無可阻止地閉合。

於是,隻能強行中止休息的衝動,最後吩咐道:“大伴。”

石太監“噗通”跪倒,在外頭威風赫赫,哪怕楊首輔見了都要小心的大璫,此時臉色慘白,仿佛喪家之犬:“奴婢、奴婢在……”

他的身體不受控製地發起抖來。

“你陪了朕一輩子。”皇帝看向這個從小陪伴自己的奴婢。他已經不記得石敬是什麼時候出現在自己身邊的了,可能是五歲,可能更早一點兒。

記憶的最初,就有這個忠心的奴才作伴,他要什麼,一聲令下,這奴才就會給他找來,什麼蟈蟈鳥籠、筆洗硯台,他要的,沒想到的,都會出現在身邊。

因為這份用心,雖然他才具平庸,也貪權愛財,皇帝卻從沒有想過撤換掉他。

現在,到他儘忠的時候了。

“以後也陪著朕吧。”皇帝平靜地說。

石太監哆嗦不止,卻完全沒有反抗求饒的意願。他太了解皇帝了,皇帝已經鐵了心要他陪,涕淚橫流地求饒,隻會讓帝王瞬間暴怒,直接處死他。

那就連最後的體麵都沒了。

“是。”他淚流不止,大聲抽著鼻子,“多謝陛下,奴婢天幸!下輩子,奴婢也為陛下牽馬溫茶。”

“好好。”皇帝滿意極了。

黑暗蔓延,他漸漸感受不到身體的存在。

一切變得虛無。

皇帝思索著,自己是否還有遺漏的事,卻怎麼都想不起來。

他困倦地往後仰了仰脖子,似乎在尋找一個舒服的姿勢,但就在這不經意的一息間,一切都結束了。

祝棫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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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平三十一年正旦,帝崩於乾陽宮,年五十有一。同月,上尊諡,廟號世宗,葬帝陵。

——《夏史·本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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