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時,江南有“四絕藝”的說法,指的就是穀東城的畫、文山長的琴、呂春風的棋、餘醉文的字。
餘醉文就是餘小郎的父親,餘有田的弟弟。
江南說小不小,說大也真不大,晏鴻之今天的客人說是江南文壇半壁江山,那是半點沒謙虛。
程丹若就同他們寒暄了兩句:“久聞大名,如雷灌耳。”
他們對她坐著說話也沒什麼意見,甚至雙方十分默契地忽略掉了這點。
程丹若位尊但輩分低,他們輩分高卻沒官職功名,誰給誰見禮都要掰扯一下,不如混過去。
晏鴻之落子,解釋道:“我們兩家定親,他們是來瞧熱鬨的。”
“我可是媒人。”文山長笑嗬嗬道,“說親的也不止你家,還有我們家小二。”
晏鴻之起了興趣:“你家老二續弦了?”
文山長點頭,他家老二中年喪妻,膝下唯有一女,怎麼都得再娶:“也是巧,說的是顧家四娘。”
“哪個顧?”
“鬆江顧家。”文山長道,“方才清臣還和我說呢,顧四娘是他表妹。”
程丹若訝然,連忙看向謝玄英。
他做口型:“蘭娘。”
顧蘭娘原本嫁的是鬆江的一戶人家,可丈夫體弱,婚後不久便過世了。
她為丈夫守孝三年,公婆憐她青年守寡太過孤寂,同意她改嫁。她便在前年回到娘家,最近才新說了親事。
鰥夫配寡婦,又都是江南大戶人家,倒也算門當戶對了。
程丹若怎麼都沒想到,竟然還會聽見顧家姑娘的消息。
恍如夢中,似若前生。
“原來如此。”程丹若微微頷首,“顧太太還好嗎?”
文山長問:“程夫人也同顧家相熟?”
“從前有過數麵之緣,顧太太對我頗為照拂。”若非顧太太引薦,程丹若也沒那麼容易離開陳家,還真記得她這一份人情,“何時訂親,我得送份禮才好。”
“他家老二在銀台任事,應當是留京吧?”餘有田問。
銀台就是通政司,上傳下達,消息十分靈通。文二爺雖然隻是七品經曆,但也十分要緊了。
文山長點頭,承認了這個說法。
程丹若也是服氣,江南人抱團的速度也太快了。
這親事一結,故舊一敘,又能支棱了。
“這可太好了。”她捧了句,和謝玄英道,“我們幾時回府,指不定還能見到顧姨母和顧表妹呢。”
謝玄英道:“回頭問問,改日我請文兄出門喝酒。”
文山長含笑應下:“我那不孝子,還要請清臣多多關照。”
“您客氣了。”
話題到此,雙方都算達成目的。
程丹若投子認輸:“義父棋力高超,女兒認輸。”
“臭棋簍子。”晏鴻之搖頭,“季春,你我再下一盤。”
呂季春笑眯眯道:“老夫奉陪到底。”
程丹若讓開,請老爺子入座,自己則倒了杯茶奉給他們。
呂季春口中連道“不敢”,卻也沒有激烈推拒,還是受了她的茶。
謝玄英叫她過去賞畫:“東城先生的畫作千金難求,今日你我有眼福了。”
程丹若立時道:“那我可不能錯失良機。”
他們一塊兒賞起了穀東城的畫,謝玄英負責說一長串專業名詞誇讚,程丹若負責驚歎“真了不得”。
而穀東城看著放誕不羈,卻也不是不會來事的人。
他先稱讚謝玄英的字,又說看了程丹若的書,還問起牛痘疫苗的事情,表示自己打算請兩名痘師,讓族中子弟都接種。
痘師是最近才出現的職業,多為太醫院的學徒,專門為大戶人家□□。
總而言之,花花轎子人抬人,你吹我我吹你,氛圍迅速融洽。
晏鴻之見大家聊得熱絡,留了午膳。
飯畢,江南親友團告辭,讓人家自己人說話。
晏鴻之和他們夫妻倆開小會,總結陳詞:“同在江南,難免人情往來,可這都是麵子情,以後怎樣,你們夫妻心裡要有個章程。”
江南士族親近他們夫妻,隻是因為群龍無首,需要抱團。
但抱團的目的是為了渡過難關,等到他們穩住局勢,一切就要另當彆論了。
一個鬆散互助的老鄉會,不是一個團結有力的政治聯盟。
程丹若單刀直入:“義父以為,要怎樣才能令他們為我所用?”
“或為名利,或為道統。”晏鴻之回答了她,“你擇其一。”
古往今來,欲讓他人效命,要麼許人升官發財,青雲直上,要麼有一致的理念,讓人心甘情願地追隨,百死不悔。
對程丹若來說,答案也並不難選。
曆史早已告訴人們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