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陽宮共九間大屋, 寬敞至極,可祝灥跑了兩圈,隻覺得地方太小了, 他東躲西藏,椅子後躲了, 桌子底下藏了,卻還是逃不過圍堵。
“滿滿!”他呼喊救兵, “救我!母後!救我!!來人啊!”
稚嫩的聲音回蕩,卻無人回應。
程丹若提起裙擺打了個結,袖子用襻膊挽起,方便活動, 然後一步步靠近:“彆叫了,所有人我都支了出去,沒人會救你。”
祝灥有點慌了。
他第一次明白什麼叫光杆司令,那彆管是縣令、首輔還是皇帝, 隻要你手下沒有人,再高的位置也都是假的。
“姨母。”他磕磕巴巴,“朕知道錯了, 彆打、彆打我……”
“你過來跪下,我就姑且算你是真的。”程丹若指著空地, “過來。”
祝灥哪裡是知道錯, 是知道怕, 眼見求饒沒用,轉頭就跑,誰想大門怎麼都打不開。他拚命拍門:“有人嗎?救救朕!母後!母後!”
他急壞了。
外頭無人應答。
守在門外的滿太監也好,其他太監宦官也罷,飛快交換著眼色, 不是無人心動想出聲,可其他人死死盯住彼此,容不下背叛者。
他們在乎死掉的小內侍嗎?
不在乎。
命比草賤的人,死了就死了,有什麼稀奇的?但誰都不想成為下一個。
今天,小皇帝會為一時取樂害死彆人,以後說不定就是他們。
象房豹房裡多少猛獸,假如小皇帝要他們進去逗豺狼虎豹,他們從不從命?遵命後,又有多少幾率活下來?
哪怕滿太監都不敢拍胸脯保證,說小皇帝不會讓他送死。
既然如此,程夫人想教孩子,就讓她教唄。反正先帝遺命讓她教養孩子,又是親姨母,名正言順。
他們就自己瞎了聾了,推脫自己不知道就完事兒。
程夫人從來不叫他們為難,他們也投桃報李,不做背叛的人。
祝灥拍門的聲音漸漸低弱下去。
程丹若抓住了他,扭住他的雙手,把他硬拽到柱子旁邊,拿布條捆了。
“姨母,我不敢了。”祝灥沒力氣了,要哭不哭,不給她捆綁,“放開我!”
程丹若充耳不聞,死死打了個結,將他綁在了柱子上,臉朝著柱子,背和屁股衝著外頭。
她拿過藤條,揚起手臂,毫無廢話地抽了上去。
祝灥屁股吃痛,憋不住真哭了:“哇!”
“疼嗎?”她問,“疼就對了,這是我教你的第一件事——大家都是人,彆人會疼,你也會,‘己所不欲,勿施於人’,你不喜歡的東西,彆人也不喜歡。”
祝灥繼續嚎:“我知道了,彆打。”
“你挨一下就覺得疼,想彆人來救你,人家死之前掙紮這麼久,你為什麼不許彆人救他?”她揮動藤條,狠狠打向他的屁股。
並道,“記住了,‘善人者,人亦善之’,‘擠人者人擠之,侮人者人侮之’,怎麼對待彆人,彆人就怎麼對待我們,做皇帝更是如此,你愛護百姓,百姓才會尊你為君王。”
祝灥當然沒聽懂聖人言,但沒關係,屁股上的疼痛已經讓他理解了意思。
他真的有點後悔了。
“彆打了,嗚。”他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嗚嗚。”
但就像小內侍求救的時候,無人救他,此時此刻,祝灥的哀求也毫無作用。
第三下依舊結結實實地抽向了屁股。
“知道錯了嗎?”她問。
祝灥連連點頭:“知道、知道。”
“錯在哪兒了?”
他傻眼:“我、我不應該騙他下水……”話音未落,就覺得不對勁,驚恐地看向她。
可為時已晚,程丹若道:“你知道下水會死,還要騙他下去?”
祝灥欲哭無淚:“我就是覺得好玩!我沒想過他會死!”
“真的嗎?”她問,“你知道魚扔上岸會死,鳥掉進水裡也會死,卻不知道人溺水一樣會死?”
祝灥嘴巴開合,不知道該不該說真話。
“你還小,不知道人命貴重而犯錯,這不可怕,”程丹若道,“但知道錯了卻不肯悔改,反而狡辯撒謊,就是錯上加錯。”
她毫不手軟地連抽了幾下。
“我再教你兩句話,‘過而不改,是謂過矣’,‘不貴於無過而貴於能改過’,人犯錯不可怕,隻要改過就好,我再問你一遍,你做錯了嗎?”
祝灥屁股疼如火燒,哪裡還敢頂嘴:“我錯了,我、我不應該……”
程丹若道:“不該為自己取樂,害人性命。”
他趕緊複讀:“不該為自己取樂,害人性命。”
“你以後會改正嗎?”
他點頭如搗蒜:“改,姨母,我真的改。”
“你要明白,每一個人都是母親十月懷胎,才能出身在這個世界,但要他死卻很容易,一刹那就夠了。”程丹若道,“你娘這麼疼你,彆人也有爹娘,他們的兒子死了,該有多麼傷心?”
祝灥抽抽搭搭,還是狡辯了句:“可我是皇帝。”
她反問:“你以為這是皇帝該做的事?我今天打你,就是因為你做了皇帝最不該做的事情。”
祝灥茫然。
“‘治國之道,愛民而已’,皇帝是最該愛護百姓的人,你對待百姓,應該像你母親對你一樣,關心他們能不能吃飽飯,天冷了能不能穿暖和,有沒有遮風避雨的屋子住,而不是捉弄他們,讓他們你的一己之私白白死去。”
程丹若言簡意賅,“這些道理,老師們都教過你,你都忘了嗎?”
祝灥心虛了。
先生們好像講過類似的話,可他都是左耳進右耳出,壓根不當回事。
什麼是皇帝?在他小小的心裡,皇帝就是最大的,彆人都要聽他的話,這就是皇帝。
到今天,他才知道皇帝做不好是要挨打的。
程丹若見他麵露怯色,才問:“我打你幾下了?”
“七下了!”他飛快回答,“姨母,我知道錯了,再也不敢了。”
“你真的記住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