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丹若得知“皇帝丟了”的消息, 第一反應是懷疑自己的耳朵。
什麼東西?皇帝也能丟?離不離譜?
但仔細想想,也不是不能理解,現代人以為皇宮守備森嚴, 猶如牢籠, 難進也難出, 事實卻並非如此。
皇宮有數萬人生活,要維持這麼多人吃喝拉撒,每日進出的人流絕對不少。許多太監宮人都是在皇宮上班, 下值就回外頭的值房居住。
特彆是太監,有自己的家眷仆人, 就在皇城來去, 加上輪班的侍衛, 情況遠比想象中複雜。
人一多,流動一多, 就必然有漏洞。
隻不過通常鑽漏子的都是小人物,不是主子們。但祝灥生性調皮, 從小就愛四處折騰, 被他尋到空隙開溜, 也不是不可能。
到這裡, 程丹若還沒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以為隻是他逃學外出,沒來得及回宮被發現了而已。
“怕是躲到什麼地方去了。”她對緊急出宮的王詠絮道, “幾位後妃家裡問過沒有?”
田太後沒有親眷在京,祝灥也不會自投羅網, 跑到大臣家裡,能收留皇帝過夜的人家不多,最有可能的就是後妃家中。
然而, 王詠絮艱難道:“這是昨天晚上的事了。”
程丹若倏地頓住:“昨天、晚上?”
王詠絮點頭:“昨晚陛下就沒回來,滿公公和尚宮在宮裡悄悄尋了一夜,今早上毫無音訊,才稟了太後娘娘。太後娘娘責罵了滿公公,才得知陛下近日喬裝成侍衛,常與宿衛玩耍。”
程丹若燒退了,喉嚨還沒好,沙啞得厲害:“然後呢?”
“滿公公審了與陛下親近的董千戶,說昨日陛下與他在太平閣吃酒,他醉得不省人事,還道陛下已經回宮,竟不知去了哪兒。”王詠絮道,“李公公已經拿他審問,想來他若真知道陛下下落,必不敢當著太後娘娘緘其口,我擔心……”
她吐出口氣,滿臉憂色,“娘娘不想打擾你養病,可實在六神無主,隻好派我出宮一趟,現在怎麼辦?”
程丹若揉了揉眉心。
失蹤幾個鐘頭,和失蹤一天一夜不是一個概念。
她知道近年自己對宮廷的控製力在減弱,這是沒辦法的事,祝灥長大了,從前親近她、信服她的人,終究更親近皇帝,更渴望靠近皇帝。
活人皇帝會死,人心裡的“皇帝”卻難以消滅。
然而,再怎麼有所預料,也萬萬不曾想隻是生了病,就被瞞了超過24小時。
24小時!
“我跟你進宮。”她馬上作出決定,看向謝玄英,“你去找段春熙,先把京城戒嚴了。”
謝玄英深知局麵之緊張,立時道:“外頭交給我,一會兒我先去馮、高、季家裡看看,你在宮裡問問。”
程丹若頷首。
夫妻倆兵分兩路,各自行動。
程丹若以最快的速度趕到宮裡,顧不得安慰六神無主的田太後,先叫李保兒:“問出什麼沒有?”
李保兒頭發都白了,可臉色比白發還要白,毫無血色:“董大的令牌沒了。”
她蹙眉,意識到祝灥可能早有謀劃,而非一時興起:“叫皇後、高妃、季妃她們過來。”
位妃嬪惴惴不安地到了清寧宮。
她們拜見太後,卻不知道該不該給程丹若見禮,一時麵麵相覷。
馮皇後記得昌平侯夫人的教誨,竭力維持住皇後的儀態,問:“夫人請我們姐妹前來,不知所為何事?”
“陛下近日去過長春宮,可與皇後說起什麼事?”程丹若單刀直入。
馮皇後虛弱道:“夫妻私語,夫人也要過問嗎?”
程丹若挑眉,看向田太後:“看來我的話沒有分量,太後問吧。”
田太後這時哪會顧忌她們的尊嚴,立時道:“快說!大郎和你說過什麼?”
太後問了,馮皇後不能不答:“陛下問了妾昌平侯的事。”
程丹若看向王詠絮。她立即出去吩咐李保兒,派人去昌平侯府詢問。
“還有嗎?”
“沒、沒有了。”馮皇後也不傻,見田太後神色焦急,懷疑出了事,忙問,“陛下怎麼了?”
程丹若沒理她,又問高妃和季妃是否見過小皇帝。
她們倆都是平民出身,對宮裡的事半懂不懂,沒敢回嘴,老老實實答了。
祝灥見過高妃,但啥也沒說,隻做了少年人最迫不及待的事。季妃則是半個多月沒見過皇帝的麵了。
程丹若大致有數:“你們留在這裡陪伴太後,不要亂跑,不要亂問。”再看向田太後,“鸞娘,你無事瞞著我吧?”
田太後有點心虛,她得知兒子失蹤,怕他被程丹若責打,未曾立即告知,而是先派人搜尋。
但她對祝灥失蹤確實一無所知:“我真不知道。”
“那便好。”程丹若收斂眸光,壓住喉嚨的疼痛,“宮裡大肆搜尋,動靜瞞不了人,我去見首輔,娘娘稍安勿躁。”
她沒工夫和田太後扯皮,稍加囑咐便直接趕去了乾陽宮。
滿太監見著她,惶恐中賠著小心:“夫人……”
“把人都叫進來,我要知道陛下最近都做了什麼。”程丹若顧不得忌諱,直接上手翻宮殿。
祝灥平日玩用之物都在西邊的屋,什麼弓箭、蟈蟈籠子、馬鞭、捶丸……琳琅滿目,什麼都有。
她一目十行掃過博古架,最後在牆邊木炕的褥子下麵,翻到了幾張輿圖。
“這是哪來的?”
滿太監答:“陛下前些日子召見薛次輔,問完朝鮮戰事後,命人專程找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