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王府一隅,書齋。
林金潼抓耳撓腮地在跟李勍學棋道。
這回比上回通一點了,但還是半知半解,滿盤胡亂落子。
至於李勍考他的棋譜。
林金潼昨夜熬夜看完,裴桓這個挨千刀的,三番五次彈熄他桌上燭火,搞得林金潼最後隻好用瑞王給的夜明珠照明,趴在被窩裡熬夜,將棋譜全背下來了,一個子一個子地在棋盤上給他複原了,整本棋譜,一個錯處都沒有。
李勍心下意外,誇讚道:“潼兒L有天分。”
林金潼靦腆:“是麼,我也覺得我有些天分。”
但李勍問他這局中有什麼意思,他就搖頭:“我不知道……是不是圍追堵截?”
李勍不言。
林金潼試探:“圍魏救趙?”
“調虎離山?”
“金蟬脫殼?”
李勍:“夠了。”
林金潼眼神亮起:“四叔,我是說對了麼?”
李勍無奈看著他:“你是打算將三十六計全蒙一遍麼?”
林金潼看來是聰明,有過目不忘的本事,奈何隻學其皮毛,不解其中深意。
這時,天痕進來了,道:“王爺,太子和張大人來府上探望瑞王了。”
李勍嗯了一聲,沒做太多反應。指尖落下一枚白子,對麵,林金潼摸了摸鼻子,試探性地下了一步,馬上又拿起:“不對不對,我下錯了。”
“這裡?不對不對……”
林金潼反複悔了好幾次棋,李勍也不說他,滿盤都在讓他,給他喂子,最後終於讓林金潼贏了。
“我贏了?四叔,我怎麼將你贏了啊!”他眉開眼笑,繼而意識到,“四叔讓我棋了是不是?”
李勍點頭,嘴角含笑:“讓了,潼兒L,贏棋的滋味如何?”
“挺好的,”聽他讓
棋,林金潼並無懊惱之意,“若四叔不讓我呢?”
“?_[(”
李勍將桌上棋子收回罐子,慢慢道,“落子無悔,今日我任由你悔棋,來日旁人可不會由著你這般出爾反爾。”
“那我不跟旁人下棋不就好了?”林金潼收好自己的黑子,主動落子,“再來再來。”
“裴桓,陪郡主對弈,”李勍起身,“潼兒L,讓你裴桓哥哥陪你幾局可好?”
林金潼手持黑子,表情一愣:“四叔要走了麼?我們不下棋了麼……”
李勍忽略他神色的失落:“晚一些時候吧。”
旋即裴桓坐到了林金潼的對麵,冷麵無私:“郡主,請。”
瑞王府,正差一刻申時,李瞻跟隨張仲達師傅前來探望瑞王。
然而瑞王的情況似乎並非外間流言所述的病重模樣,反之,他神色略顯輕鬆,嘴邊還掛著輕微的笑意,還說:“殿下送來的補品,太多了,我吃不下,我這身子骨也無需什麼補品。”
李瞻恭敬地道:“皇叔父就收下吧,這是瞻兒L的一片孝心。”
他是真心實意來探望瑞王的,他心思單純,也未曾向張仲達打探其中的深意。
瑞王的確很喜歡李瞻,眾多皇子之中,也就太子入得他眼。聞言他溫聲答道:“也罷,殿下的孝心,那我便收下了。說起我雖年歲已高,但孫女歸來,這份歡喜勝過一切。以往常日裡的滋補,的確沒能讓這具身體有多大的起色。”
孫女?歸來?
張師傅稍微困惑了下,但沒想太多,畢竟瑞王的二子和三子雖無所作為,但早已成家,也有在外地安家的,想必說的是那幾個孫女。
誰知瑞王下一句話,就讓他徹底愣住。
瑞王問的是身旁老仆:“對了繼忠,郡主現在可是在院中休息?”
公孫先生躬身答道:“王爺,郡主這會兒L在書齋。四爺親自教導他研習棋藝。”
瑞王滿意地點頭,看來靜聲將他的話聽進去了。張師傅一轉念,聽得不對了。
郡主,瑞王府的小郡主,孫女,說的恐怕是前世子李常和丁遠山長女丁婉之女!
當年鬨得沸沸揚揚一案。
瑞王府永寧郡主失蹤——
找回來了?!
張仲達斟酌道:“瑞王爺說的可是,永寧郡主?”怎麼沒有聽見半點風聲。
公孫先生站在一旁眼皮直抽。為了不讓消息傳出去,全府上下得了死令,郡主回府一事不得外傳。
結果瑞王自己嘚瑟說了出去。
好在張大人不是嘴碎之人。
然而瑞王迫不及待,炫耀般抬首道:“自然是找回來了,我家的小郡主,鐘靈毓秀,端正有相,天資聰穎,天上地下,難得一尋……”他滔滔不絕地誇耀起來,張仲達一邊恭喜瑞王爺,一邊動了心思。
暗中對太子道:“殿下,這瑞王府的永寧郡主如今尋回,或可納為側妃。隻要殿下向陛下一提,陛下無論
如何也會賜婚。”
隨即,張仲達假借遊園之名,讓李瞻去瑞王府書齋拜見長陵王。
李瞻心不在焉:“張師傅,我見了李勍皇叔,又該說些什麼?”
“殿下不必說什麼,既然長陵王在書齋教郡主下棋,同他對弈便是。”張仲達頓了頓又道,“永寧郡主尚未出閣,若是在書齋見到了,太子可多留心片刻。”
李瞻擰眉:“我留心那個郡主作何?跟我有什麼關係。”
張仲達笑道:“自然是有關係的,皇上正在替殿下擇選太子妃,這位永寧郡主,和申府嫡女,一個為正一個為側,對殿下而言是最好的局麵。”
李瞻對他說的這些壓根不感興趣,什麼申府嫡女,王府郡主,他心心念念,隻有個肆意灑脫的江湖女子。
但張師傅總是逼他做一些事。
他不願。
可從小便聽從張師傅的話,李瞻鮮少忤逆他。
張仲達繼續道:“殿下忘了麼?您和這位小郡主,從前還一起玩耍過,是認過娃娃親的。”
那時韓侯府和丁府還未鬨掰,兩家是世交。
當時是王妃的韓皇後,和丁婉是閨中密友,兩家交往甚密,故此永寧郡主和王府小世子李瞻,自幼便是常見,一起打鬨戲耍捉迷藏,更是常事。
可李瞻聞言卻茫然道:“我記不清了。張師傅知曉的,七歲那年發了一回高燒,有些事就忘了。”
他對永寧郡主完全沒有印象了,七歲時的一場高燒,使得李瞻忘記了一些事。其中似乎有一件極其重要,總是夢見,可夢醒卻記不起其中場景,隻記得那股強烈的心悸感。
李瞻往書齋前去時,林金潼輸在裴桓手裡已經三局了。
他玩不起,丟了棋子就起身:“不下了!我去出恭!”
裴桓一板一眼,不會像四叔一樣,給自己喂子。
說是出恭,其實是無趣,林金潼撇開裴桓出去走走。
瑞王府四周樹上的太監,遠不及長陵王府繁多。
林金潼無數次想打個太監下來,打聽一下宮裡可曾有個姓林的、出宮的老太監,卻又不敢輕舉妄動,怕打草驚蛇,惹禍上身,給四叔添麻煩。
永寧郡主的失蹤,他也還不敢問。
因為當年第一次在渡船見到師父時,師父身邊跟著一個啞女。
那啞巴小女孩,和永寧郡主的畫像,生得一模一樣。
這麼遠的事,林金潼之所以記得清楚,就是因為母親那時候帶他坐船躲避追殺,將他扮作女孩兒L。
兩個孩子一見麵,霎時覺得容顏相像。
瑞王府雖大,卻也無聊。
二月梅花已謝,桃花剛出花苞,林金潼坐在花林亭中,抓了一把魚餌,靠在欄杆處撒下溪流。
李瞻上回來瑞王府,是好幾年前的事了。
府邸乃先帝所賜,是燕京所有王公侯爵之中最大的府宅。
且府中凋零,下人稀少。李瞻走得迷了路,一
時誤入一桃花林,聽見溪流湍湍流淌之聲,便聞聲尋去。
桃花深處忽覓見一人,李瞻視線凝固,猶墜夢中,脫口而出:“林姑娘!”
“”
李瞻下意識看了一眼他的手指。
並未佩戴自己所贈扳指。
他稍有失落,但很快心情就揚起了,因為林金潼好奇的目光落在他身上,還認出他道:“你是,明敏?”
李瞻字明敏,這表字鮮少有人念得像他這般悅耳動聽。
他難以自製,心跳的又輕又快,幾欲撲出來般:“林姑娘還記得在下!”
“當然記得,對了,你的傷可好了?”林金潼記得他當日受了傷,忽又想起來,那日是太子遇刺,禦林軍搜捕。
那眼前這人……
林金潼反應過來了,李瞻就是太子,也就是未來的皇帝。
可他的態度並未因此有任何不同。
不過,林金潼聽李煦說過,宮中宦官名冊存放在司禮監,李瞻說不定可以帶自己入宮。
李瞻聞言笑意盎然,臉頰生粉,仿若桃花盛開:“在下傷勢無礙,倒是姑娘……你臉頰的傷……”李瞻隔著一條小溪,望見他玉麵無暇,傷痕已然平整,墨發僅用一根黑檀木簪挽起,兩邊留著幾縷碎發,頗有少年之氣。而身上所著衣飾,雖顏色素雅,繡樣簡單,但衣料顯然是價值不菲的名綢!
李瞻聽見自己的心跳聲蹦到了耳朵裡。
林姑娘身份不是普通女子,也就是說,自己若向父皇提出賜婚,想必不會太難。
林金潼毫不在意地擺手,說自己傷勢沒事。
李瞻便道:“林姑娘,你等我過來。”
他望見有條小橋,提起袍裾快步繞過去,走到亭下,因著不敢冒犯,甚至不敢拾級而上,隻隔著一段距離望著林金潼道:“姑娘身在瑞王府…敢問姑娘,是瑞王何人?”
他雖沒聽過瑞王府有什麼姓林的表親,但不代表沒有。許是什麼遠房親戚。
林金潼知曉在外人麵前,不能提起自己是王府郡主。
他神情泰然自若,隨手又撒下一把魚餌:“我就是一喂魚的,不值一提,明敏,”林金潼手中一捧曬乾的魚餌,懶洋洋地伸向李瞻,“你喂不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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