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1 / 2)

金陵 睡芒 12713 字 10個月前

第五十章

內廷,東宮。

袁公公讓人去太醫院請來院判,給太子診脈。旋即袁公公將其中一名年輕禦醫,拉到屏風背後,低聲詢問:“鐘太醫,你去瑞王府給瑞王診脈,可有什麼發現?見過表小姐嗎?”

年輕太醫:“袁公公,實不相瞞,這位表小姐……在下的確沒有見到。在下不敢貿然打探王府女眷之事……”

袁公公皺眉道:“那你去了四五次了,一點收獲都沒有?”

鐘太醫:“呃……關於表小姐,再下的確一無所知。”

袁公公臉色都鐵青了:“那你知道什麼?”

鐘太醫錢都收了,很不好意思地道:“瑞王府倒是有個永寧郡主,聽說是遺失在外多年,去年才尋回來的。這永寧郡主穿著男裝,和世子在黃府上課,很得瑞王寵愛。”

袁公公大驚:“什麼?”

這一串聯,他立刻反應了過來。原來那林姑娘,不是表小姐,而是瑞王府郡主。

郡主小時候他還見過的,記得永寧郡主和太子殿下還曾一起玩耍過,兩個孩子一起落了水,太子高燒一場,永寧則就此失蹤。

鐘太醫:“對不起,袁公公,你讓我探查的事我沒查到,這還是還給你吧……”

“算了算了,你拿著吧。”想知道的事情已經有了答案,袁公公轉頭就去李瞻麵前說了。

“大伴,你的意思是,林姑娘她是永寧?永寧……”腦中似乎有什麼記憶一閃而過,李瞻痛苦地低吟一聲,霎時捂著腦袋,倒在了地上。

“殿下,殿下!太醫,小全子,快喊張院判回來!”

燕京城外,一列馬隊正朝著京城前往。馬隊陣仗不小,前後呼擁數百人,都身著華貴的西域裝束,連尋常的隨從侍女,竟也穿金戴銀。而中間鎏金馬車上,護送的則是聞名西域的高僧帛圖略,帛圖略年過花甲,兩鬢斑白,正盤腿坐於馬車上誦經。

呢喃誦經聲環繞車隊,車隊中央有個極為高挑顯眼的身影,騎在一通身純黑的駿馬背上,隻見黑發垂如流水,發間墜滿金環,耳朵也係著金環,額間則垂著一紅色寶石,底下是一雙狹長的灰藍色眼眸。邪肆俊美的長相,一看便知不是中原人。

男人朝簇擁的馬車內說道:“大師,天快黑了,再行半個時辰,便在前麵紮營吧。”

“那什將軍,”僧人溫和的聲音問道,“還有幾日到燕京?”

那什答:“至多三日。”

若非是一路要護送高僧,他們也不至於走了快四個月。原因是帛圖略所到之處,凡百姓聽聞西域高僧,佛陀弟子的名頭,總有許多人前來聆聽佛法,聽完霎時茅塞頓開,當場剃度皈依佛門,受持五戒。

所以他們的馬隊中央,還混雜了不少自願跟隨大師的弟子,帛圖略的名聲一路遠揚,消息傳到燕京,連皇帝都有所耳聞。

天痕在暗處觀察了整個漠國使團隊伍,有些吃驚:“帶了上千隨從,這麼多人,還有不少是中原人。

月色下,帛圖略席地而坐,膝頭放著飯缽。隻見他整個人被月華所渡,散發著一種驚人的光輝,仿佛可以普度眾生。他生而長顱,眼尾深刻皺紋,但不顯蒼老,因為眼眸如孩童般明亮,僧人身著紅色袈裟,正以不太熟稔的中原話,在向眾人講解高深的佛法。

天痕靠在樹上聽了一會兒,一向不聽佛經的他,竟都有些聽得入迷。

這老頭,是當之無愧的高僧。

人群的末尾,坐著一不起眼的女子,她聽著帛圖略講經,看著四周的中原麵孔,眼淚不受控地湧了出來,喉嚨哽咽,卻發不出聲音。

那什正在月光下打磨自己的彎刀,他從不聽帛圖略講經,認為那是迷惑人心的妖術,看見啞女在哭泣,那什用漠國語喚她過來:“尼卡,可汗說你小時候曾見過王子,你過來,跟我說,你是如何見到的王子,王子又何故與你長相相似?”

尼卡是個啞巴。

這點那什很確定,他已經試探過了,一路上,他並未和這啞女有過幾句交流。不過因著要靠著這啞女來認人,那什給了她不屬於侍女的待遇,給了她一匹馬。

尼卡敬畏高僧帛圖略,在漠國時,就曾多次前去聽經,帛圖略並未因為她是女子而態度有任何不同,反而對她愛護有加,對待親傳弟子一般,耐心教導佛法。但她對這個傳聞殺人不眨眼,生性暴戾嗜血的漠國將軍阿塔那什,卻是害怕。

她不發一言,從懷中掏出常備的紙筆,用漢字寫下一部分過往。

“我與王子在前往瓊州的船上相識,王子與我年紀相仿,長相也相似,當時王子被他的母親,也就是可汗闕式,打扮作姑娘。”

可汗闕式是尊稱,指的是可汗的妻子、侍妾。

那什微微歪頭,墨發傾斜如瀑,問:“既然王子扮作姑娘,你怎麼知道他不是姑娘?”

“是王子告訴我的,他說自己是男孩兒,和我不一樣。可汗派人來追他和闕式,由於海難,我和家人失散,與可汗闕式被衝到岸上。闕式她奄奄一息,我倚靠她活了下來,她病故後,我卻被可汗派來的人,誤以為是王子,將我帶了回去。”

她的漢字寫得很工整漂亮,在漠國皇宮,可受不到這種教育。

那什嘴角一彎,在月光下顯得深情的長眸視線,落在她臉上:“你的家人喪於海難?你將舊事記得這般清晰,還記得自己的姓名麼?”

“記得。”

“叫什麼?”

尼卡撒謊,用漢字寫:“我叫丁桐。”

她記得清楚,自己的身份。她是瑞王府的永寧郡主,李妙桐。然而李妙桐卻因害怕,而不敢對可汗吐露自己的真實身份,怕被當做棋子,更害怕說了,也沒人來救她,隻有死路一條。

尤其是聽聞榮王登基,更不敢有所作為。

現在,她馬上就可以回到燕京,回家,看望老祖母,爺爺,奶奶,爹爹,和母親……

天痕雖然注意到了那傳聞嗜血如命的漠國大將,也看見他打扮昳麗妖

異,樣貌俊美,五官深邃。正在與一女子對話,不過,天痕卻沒看清那女子的樣貌。

因為他不過是多看了幾眼,那什就若有所察,緩緩抬眸,灰藍色的淡眸朝他望了過來。

視線準確無誤,眸色卻如冰雪般寒冷。

天痕轉身就跑,他身法很快,隻有風動,而無落葉。

那什笑出聲來,沒有去追,用漢話指使侍女:“尼卡,去那邊給我拿些烤肉過來,要三盤,隻要腿肉。”

他們前來中原,隔三差五就有人來暗中打探,小嘍囉而已,追也沒有意思。

兩日後,天痕回到長陵王府:“王爺,按照漠國使團的行進速度,兩日後就能進京。”

李勍若有所思:“你方才說,帛圖略樂於助人,無論是誰,凡是對他訴說苦難,他都會仔細聆聽麼?”

“是的,帛圖略的隊伍裡,原本隻有幾百人,四個月以來,從漠國行至燕京,又有幾百人自願剃度成為其弟子,成為信徒,追隨左右。還有人雖未追隨左右,卻願意在當地為帛圖略修築寺廟。”

“這些人不過是聽了一場佛法,便拋妻棄子,跟隨一個異國僧人麼。”李勍對帛圖略提起了不小的興趣,“天痕,你覺得帛圖略如何?”

“屬下聽了一會兒他講經,他既通漢語又精通梵文,能夠巧妙地用淺顯的漢語來解讀深奧的梵語。”

李勍:“你聽帛圖略講經,有何感受?”

“屬下……心中疑惑好似解開了,有茅塞頓開之感。”天痕低下頭,聲音有些支吾,對李勍道,“如果我們能善用帛圖略的聲譽,對王爺大計定大有裨益。”

“我正有此意,讓梓軒回來一趟。”李勍手指扣於桌麵,黑眸間藏著思索。

不一會兒,被李勍打發去盯著成王的丁梓軒回來了。

李勍說:“漠國護送高僧的使團將要進京,梓軒,我有一事想要囑托你。”

梓軒當即跪下抱拳:“王爺請講,梓軒定不負使命!”

“你我之間,不必如此。”李勍彎腰將他親手扶起,語氣柔和,“梓軒,本王信任你,才將此事交給你做。你前去高僧帛圖略的身邊,取得他的信任。”

梓軒起身點頭,鄭重受命:“是,屬下一定辦到。”

“我告訴你如何去做,你以被滅滿門,身負重傷和仇恨的身份去接近帛圖略,每日向他傾訴,請他指教,聆聽他的佛法。待進京後,我會安排帛圖略在報國寺演法,屆時,我再告訴你下一步。”

李勍事無巨細地安排他行動,並告訴他事關重要:“不可急功急利,也不得暴露身份。”

梓軒受命後,忽地想起什麼,轉身稟報道:“王爺先前讓我盯著成王。成王如今賴在宮中不肯離去,不過,聽說成王將皇帝賞賜的禦酒,給下人喝了。皇帝因此大發雷霆,賞了成王十個板子。還有,今日一早,韓元琅想入宮見成王一麵,卻因沒得皇帝召見,沒能入宮。”

翌日早晨,李勍借著早朝,傳信給了宮中黃門。

巳時下朝,侍奉皇帝的小太監,一邊替皇帝捏肩,一邊道:“陛下,明日帛圖略就要進京了,奴婢聽說這帛圖略一路上講經頌法,很得百姓愛戴。”

“愛戴?”皇帝聽得有些不悅,誠然他多次書信給漠國,想讓帛圖略來中原講經。可到底不過是一個西域和尚,怎配得他的臣民愛戴!

小太監道:“陛下,我們中原還沒有出過這樣名揚四海的高僧呢,以百姓對他捧若神明的信奉,若等高僧抵達燕京,傳經授業,在報國寺舉行佛法典禮,大師能在眾目睽睽下,稱讚您是難得賢明、天下無雙的君主,定能讓天下臣民更加景仰。”

皇帝睜眼看向小太監,笑道:“黃柯,你倒是有些鬼點子。不錯,朕等帛圖略來了,倒要先聽聽,他這高僧是不是名副其實。”

黃柯諂媚地替他捏肩捶腿:“陛下,奴婢方才看見,韓大人在外候著多時了,似是有要事稟報,可要召他入內?”

“韓大人?”皇帝以為說鎮北侯。

黃柯小聲道:“都察院禦史,韓元琅。”

殿門外,韓元琅正跪著等候召見。

他身著三品大員的緋紅官袍,窄腰裹著白澤繡花的補子,眼窩有些青黑,顯然是沒有休息好。

皇帝道:“讓他進來吧。”

曹康聽見通報,一時詫異。

因為韓元琅來覲見的消息,曹康並未稟報給陛下,隻讓韓元琅下跪候著。

怎麼陛下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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