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琅站起身來,拍了拍膝蓋,進去見了皇帝,再次掀起衣袍,下跪行禮:“陛下,臣韓元琅參見陛下。”
“起來吧,韓元琅,你有何要事相稟?”
元琅起身抬眸,眉目一片清朗:“臣鬥膽,臣認為,蔡良蔡大人不是自縊身亡!”
皇帝皺眉:“蔡良的案子?刑部不是結案了麼,他不是自縊麼。”
“臣前去刑部看過卷宗,並找來仵作重新驗屍,蔡大人是先中毒,後上吊。所以蔡大人是受人謀害。陛下請過目。”元琅將仵作的驗屍報告呈上去,經曹康的手,到了皇帝手中。
皇帝低頭仔細看了:“這麼說,蔡良不是自縊,是被人謀害,偽裝自縊。刑部結錯案了。”
元琅唇角一彎:“是!”
皇帝:“你可知道凶手?”
元琅:“還不知道!”
元琅語氣輕快:“不過很快就能知道了,在蔡大人自縊前,都察院的到訪名錄有缺失幾頁,據臣調查所知,成王在前一夜曾來過都察院,找過蔡大人。”
一旁的曹康藏在袖中的手指微顫。
蔡良專查大案。
漕運案,是查到自己頭上了。曹康花了白銀整整八十萬兩,將此事擺平了。
怎麼曉得,今年蔡良突然自縊身亡了?
還讓韓元琅這個二愣子給接任了都察院禦史一職。
元琅道:“其餘人等,我都去審問過了,隻有成王殿下,殿下還在宮中,臣也無法審問。懇請
陛下恩準,臣想去……嗯,問問成王殿下,興許能有些線索。”
這事兒怎麼跟成王扯上關係的?
皇帝匪夷所思,又下意識覺得不可能。自己的兒子,自己還不了解麼,他能和蔡良自縊案有什麼聯係。
不過,成王莫名其妙去都察院找蔡良,還偏巧是蔡良自縊前。
皇帝思慮道:“韓元琅,此事朕就交由你去查辦,至於成王,你想怎麼審,就怎麼審吧。”
“謝陛下隆恩!”元琅笑起來,劍眉輕挑,“臣不會對成王殿下用刑的!”
曹康深吸口氣,出保和殿後,主動牽引:“小侯爺,成王殿下剛挨了板子,身體不適,在申閆殿住著。咱家帶小侯爺過去吧。”
元琅道:“有勞曹公公了。”
到了申閆殿,還未進去,就聽見成王的哀嚎聲。
“母妃,彆罵我了,我知錯了!真的知錯了!”
旋即是一婦人聲音:“誰讓你將你父皇賞賜你的禦酒,給下人喝了,你真是不要命了!”
是成王的母妃,昭妃。
成王抽口氣:“那禦酒,那是父皇泡腳的酒,那我,我也不敢喝啊……”
昭妃性子潑辣,動手打他:“你還敢說!住嘴!你父皇泡腳的龍酒,你喝了又能怎麼樣?”
曹公公在門外咳嗽了一聲:“成王殿下,奴婢奉皇上旨意,帶韓大人前來詢問殿下幾件事。”
裡頭霎時安靜了。然後是連滾帶爬的聲音:“來、來了。”
元琅聽得啼笑皆非,以拳抵唇。
宮婢打開了門,成王趴在床上,昭妃躲起來了。
元琅和曹康紛紛假裝不知,成王趴著,看向二人,這曹公公來,他還理解,這韓大人,他都不太認識,來乾啥的?
成王道:“小王……剛挨了板子,屁股還腫著,曹公公,韓大人,見諒、見諒。”
“無事。”元琅臉上的笑意減淡,“殿下,下官來是有一事想問,適才去問陛下請了旨意,殿下若能如何回答,再好不過。”
成王舌頭打結:“我父皇……讓你來問我,問我什麼……”
元琅開門見山:“為的是蔡良自縊一案。成王殿下緣何去見蔡大人?”
“這……”成王瞥了一眼麵無表情的曹康。
他不敢說話了。
自己不過是想得父皇高看一眼,作死去查漕運私鹽案子,結果查一半,快接近真相時,又不敢查了。
和曹公公有關係……
他哪裡敢繼續查。
曹公公就在麵前,他更是不敢說話。腦子空無一物,一瞬間連個借口都想不出來,滿臉急得是汗,竟痛哭幾聲:“小王的屁股好疼!”旋即一頭栽下去,裝作暈倒了。
元琅:“……”
元琅本來沒如何懷疑成王和此事有所關聯的,這成王一暈倒,反而讓他篤定了。
成王知道點什麼。
許是知曉凶手是誰,但連成王都不
敢說的人,這天下能有幾個?
元琅更興奮了,他沒查過案,這一上來就是大案子,登時眉飛色舞起來。
不過成王都裝暈了,元琅也沒法子,回去問陛下討了個腰牌:“陛下上回將臣的腰牌沒收了,臣現在進宮……著實不太方便,成王殿下聽臣一問去找蔡大人作何,竟當場裝暈,臣想著,明日再進宮一趟,再問一次。”
完了、完了,曹康後背都被汗濕了。
這韓元琅再查下去,人頭不保的人就成了自己。自己身為司禮監掌印,居然背地裡操縱漕運私鹽,若東窗事發,怕是會徹底失去聖寵。
“朕就依你,腰牌收好。”皇帝眼神示意黃柯去取來自己的腰牌,交給韓元琅道,“不過你可得記得,不可在宮中佩刀,不像話!”
元琅高興領旨,又聽陛下說:“太子病了,你是他表哥,元琅,去東宮瞧瞧他吧。”
“太子病了?”元琅一愕。
他有許久沒見過太子表弟了。
自從上次撕破臉後,元琅被沒收了腰牌,升官成了都察院禦史,便沒再進過東宮半步。
“怎麼那麼嬌氣,又病了。”元琅還是心疼李瞻的,出宮之前,去了東宮。
整個東宮亂作一團,宮婢和太監、太醫,都聚集在寢殿之中,有人端著盆子,有人攥著手一臉焦急站在門口,還有人在哭,像是裡頭要接生卻難產了。
李瞻滿麵通紅,顯然是發了燒,閉著眼睛,唇間不時溢出痛苦輕吟,夢囈之聲聽不真切。
太醫將冰涼井水用帕子浸潤濕透,搭在李瞻的額頭上,苦口婆心道:“殿下,起來喝些藥吧。”
“袁公公。”元琅走進去,“明敏怎麼病了?”
袁公公雖然不喜韓元琅,看他來了,卻也是歎息:“殿下突然病了,奴婢也不知道怎麼回事。”
打從聽到他想娶的林姑娘,就是永寧郡主這一消息,便發作了。
連著夢魘幾日,半夜說了幾句讓他駭然的胡話,今日還發了燒。
袁公公都不敢說,恨不得自己沒聽見。
方才陛下來看過,又走了。
“小侯爺進來看看殿下吧。”袁公公側身讓他進來。
韓元琅走到病榻前,蹲身喚道:“明敏,真是小可憐,怎麼病成這樣了?”
“院判,”元琅喊那一旁待命的太醫,“他不肯喝藥麼?”
他對李瞻是關心的,一旁的張太醫回道:“太子殿下不肯喝藥,方才醒了,又糊塗地喚著什麼……什麼林姑娘,什麼永寧姑娘……”
元琅:“……”
永寧姑娘又是哪個。
“藥給我吧,我來喂。”元琅一蹙眉,一手端起藥碗,一手捏開他的嘴。
他動作有些粗暴,張太醫看得汗都下來了:“小侯爺,您輕點,這使不得啊,殿下尊貴……”
“他又不是女人,嬌貴什麼?給他喝藥,讓他好起來,才是正經的。”元琅捏著他的下巴,再用手將他牙齒都撥開了,將藥慢慢用小瓷勺給他喂了進去,李瞻嗆著醒了。
氣息微弱著,猛烈咳嗽著道:“元琅……表哥。”
“明敏乖,喝藥藥。”元琅耐心哄著,李瞻卻閉著發白的唇,腦袋也彆開了:“我不要你。”
“真是慣的你。”元琅一時無言,張太醫擦擦汗:“臣聽太子夢話裡都說起什麼林姑娘。他要的這姑娘是宮裡的,還是宮外的?小侯爺,要不將您這位姑娘請來吧?”
元琅側目過去,冷笑:“他沒有自己的女人嗎?為什麼要我的……”元琅一咬牙,“做夢。隨便找個女人喂他去,老子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