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報紙上從三姐弟的相識之路開始寫。
三人是在網癮學校認識的, 他們受不了網癮學校的毆打、虐待,費勁千辛萬苦從網癮學校逃了出來。
出來後三人各自回了家,此時徐書豪的奶奶下雨天摔了一跤,被人發現時已經顱內出血去世多時。
阿豪沒了牽掛, 周炳榮跟曾小藝在學校裡看多了被反複送進學校裡的學生。他們對家長極其不信任。在他們的眼裡, 家長跟網癮學校裡的校長、教官是站在同一邊的。
三人一合計,偷偷坐上了去香江的船。
香江的生活並不容易, 偷渡到香江後的三人沒有文化, 沒有一技之長, 加上年紀又小, 輕鬆的活兒不要他們,於是他們隻能乾些又苦又累的活。
三人互相扶持著在陌生的香江生存。為了給曾小藝治病, 徐書豪跟周炳榮進了一個社團當起了古惑仔, 靠打打殺殺賺錢生活, 而病好了以後的曾小藝也加入了他們。
因為徐書豪夠狠,周炳榮夠聰明,曾小藝夠漂亮, 三人從最底層的人一步步往上爬, 事業越做越有起色,在社團的職位越來越高。
香江浮華的生活讓姐弟三人知道了錢的重要性, 為了能夠擁有更多的錢, 有經濟頭腦的周炳榮提議開一家貿易公司,取名為藝豪榮。
他們把香江的東西高價賣入內地,又把內地的物品高價賣入香江,以此來賺取最大的差價。為了賺更多的錢,他們乾起了走私的生意。甚至做起了國外的生意。
在一次機緣巧合下,他們遇到了以前網癮學校的同學, 他們知道了當年他們從網癮學校逃走的後續,他們甚至知道了在他們離開後的父母瘋狂找他們的事兒。
但三人不為所動,多年在社會上的打拚,早就磨平了他們對親情的期待。對父母,他們一直都是恨著的。
他們一直都覺得,網癮學校是他們人生路的一個分叉口,網癮學校改變了他們的一生。因為小時候的經曆,他們甚至在入了社會,有了錢以後,也不願意和人組成家庭,孕育孩子。
在三人中最小的周炳榮三十一歲那年,藝豪榮公司被查,在香江內地都頗有影響力的大公司一朝傾倒。
三人因為走私數額巨大,不僅被罰了款,作為公司老板的三人被判處十五年的有期徒刑。
然而在他們被抓後,他們曾經做過的好事也被翻了出來。
他們不僅常年資助山區孩子上學,藝豪榮集團的員工也大多都是從各個“問題少年學校”出來的學生以及身體有殘疾的人。
他們還在全國各地開辦青少年心理谘詢室,接待的都是12歲到18歲的孩子,隻需要一杯奶茶的錢,就能得到專業的心理輔導。
同時,每當哪裡出現了災難,他們總是第一時間捐款,捐物。甚至阿豪、周炳榮和曾小藝還親自去過災區參與賑災。
總體來說,藝豪榮集團是個十分矛盾的企業,他們從黑澀會起家,乾著走私的生意,但他們的員工又是社會上正常企業都不會招收的人。更不用說十年如一日的資助山區的孩子,以及那一點兒也盈利不了的青少年心理谘詢室。
那些賑災的款項也遙遙領先在彆的企業麵前。
也正是因為這樣的矛盾,事情一經發出,在網絡上便吵成了一團,有的人覺得他們做了那麼多的好人好事,罰款就得了,坐牢就太過。
也有人說,法律是法律,不容許踐踏。無論他們做了多少慈善,他們犯罪了就是犯罪了,這一點沒得洗。最多,也就是在量刑的時候酌情增減。
因為他們的事件太具有爭論性,因此他們被無數媒體報道、采訪,央媒還專門為他們做了紀錄片。
紀錄片中,有人問曾小藝後不後悔跟徐書豪和周炳榮一起乾走私生意。畢竟在入獄後,兩人不約而同地將罪責都攬到自己的身上,企圖撇開曾小藝在公司裡的作用。
但曾小藝拿出了自己參與了走私案的證據,於是她跟他們一樣,也被判了十五年。
入獄後不施粉黛卻依舊冷豔漂亮的女人聽到記者這麼問,笑了笑,刹那間,猶如五月芍藥在眼前開放,她說:“十七歲那年,我在網癮學校經曆了我有生以來最黑暗的時候,那時候,是阿豪跟阿榮把我拉出來的。從他們把我從那個地獄裡拉上來開始,我就決定追隨他們做任何事情了。”
有人以他們為原型進行創作了無數文學作品,他們的事跡被拍成電影。
在報紙的末尾,是一張三人為數不多的合照。照片上的三人年紀很小,他們青澀、懵懂,麵對鏡頭,表情十分的不自然。
林舒月鬆開手裡的報紙,報紙化作點點星光消散在房中。
林舒月心理難受得像是堵著了一塊怎麼也挪不開的大石頭。
她怎麼也想不到阿豪跟周炳榮會走上這一條道路,還有曾小藝,她就是林舒月之前在網癮學校裡印象最深刻的那個女孩。就算在那樣的地獄裡,她也堅持打理自己,把自己收拾得整整齊齊。
婁鳳琴叫林舒月吃早餐,林舒月洗了把臉就出去了。吃完飯後去上班,一進報社,李明芳就來了,她的手裡拿著一張報紙。
“阿月,這是今天的鵬城娛樂報的內容,又有人在上麵拐彎抹角的抨擊你了。”
“讓我看看這些蛆又在說什麼。”林舒月的這句回複引得李明芳止不住的笑。
她覺得林舒月說得這句話可太形象了,這些為網癮學校站台的人可不就是廁所裡的蛆麼?
“你看,我去忙了,廣告部那邊正在接洽一個奶粉廣告,那邊要求我們做廣告方案,這幾天忙得不行。”
“行,去吧,等一下吃完飯,咱們一起出去買咖啡喝。”
“OKOK。”
李明芳走後,林舒月拿過她拿來的手報紙一看,入目的就是幾個方方正正的黑體字《論問題少年該不該送去改造!》。
在文章中,他利用春秋筆法輸出了自己的觀點,他認為這些問題學生就是當下的教育太過仁慈,因此這些問題少年身上的問題才會難以管教。
他又說,網癮學校固然手段激進了一些,但是他們的初衷是好的。他們的教學方式也是管用的,從網癮學校畢業的學生確實是乖巧很多。他甚至暗暗指責林舒月曝光這類學校,就讓孩子失去了一條變好的路。
林舒月看了被他的智障言論氣了個半死,哪怕國家已經出台政策來整改這些學校,依舊會有SB給他們站台。
尤其是這篇報道中寫的一句話:孩子就像一張白紙,因為成長過程中所遇到的誘惑太多,於是他們便出現了各種各樣的問題。逆反出走、與父母老師溝通困難,性格孤僻、自卑、自閉、厭學、貪玩、早戀、奢侈消費等等等等。
作為父母、長輩他們應該幫他們把好每一個關。像這種不良習慣,當父母的當然可以借助外人之手來為糾正他們。
這一句話將林舒月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想到阿豪的父母,周炳榮的父母。林舒月想到作家伊阪幸太郎曾說過的話:“一想到為人父母居然不用經過考試,就覺得真是太可怕了。”
打開文檔開始編輯文章主題:《假如當父母需要考試?合格者幾何?》
在這篇報道上,林舒月將之前收到的來信的父母進行整合,將他們的所作所為呈現與報道中。發去給王明政,王明政收到後,直接將這篇報道放到今天中午的娛樂午間報的頭版頭條。
林舒月得到回複後便撒手不管。她知道自己這篇報道發出去,一定會戳到很多很多不合格父母的肺管子,但那又怎麼樣?她無所畏懼。
並且她已經不打算再對這些報道進行回複了。
畢竟在上輩子,氣人的最高境界,是在發表自己的觀點,釣來一群魚以後,一擊脫離不再回複。
下班後,林舒月跟李明芳在食堂吃了飯,一起去外麵買了一杯咖啡,回來時,她在樓下又看到了熟悉的人。
阿豪跟周炳榮以及一個背對著她的女生在門口站著。
林舒月跟李明芳說了一聲,朝著他們走過去。
“阿豪,阿榮。”林舒月輕聲呼喚他們。
兩個少年站直了身子,背對著林舒月的女生也轉過了身子過來。
林舒月早上才看見過這張臉,在那份來自未來的報紙上。
“阿月姐。”阿豪跟周炳榮異口同聲的叫林舒月。
阿豪率先走上前來:“阿月姐,這是曾小藝,她也是從那個地方出來的。我們還有好多從那個學校出來的朋友,他們知道你是我的朋友後,一定要讓我們代表他們來謝謝你。”
網癮學校的新聞是這段時間發生的最熱鬨的事情了,幾乎大街小巷的人都在討論。周炳榮他們這批學生也都知道了,那個帶著他們反擊校長跟教官的食堂阿姨的真實身份。
曾小藝跟周炳榮是他們這群學生裡選出來朝林舒月道謝的代表。
此時的曾小藝就像那張照片上的一樣,青澀又漂亮,她看著林舒月的目光感激又靦腆,跟林舒月道謝的聲音甜甜的,軟軟糯糯的。
林舒月朝她笑著說了一句不用謝,然後對他們道:“今天天氣熱,我請你們去喝糖水。”
“好啊好啊。”
鼎生大廈附近就有一個糖水店,一行四人走到店裡去,每張桌子的玻璃下麵都壓著菜單,點單服務員過來,林舒月點了一杯雙皮奶,阿豪跟周炳榮都點了綠豆冰沙,曾小藝看了又看,點了一份蔗根水。
這是這家糖水店裡最便宜的東西了。
林舒月見狀又多加了一份雙皮奶。
點完單糖水很快就上來了,林舒月端起一杯雙皮奶放到曾小藝的麵前:“這個好吃。”
曾小藝看著眼前的雙皮奶,潔白的奶皮上鋪著許多小料,那軟爛出沙的小紅豆一看就甜,那果脯堅果一看就香脆,她的眼睛慢慢的就紅了。
她家有錢,她爸爸在隔壁的商業街租了兩個檔口,每天都有全國各地的人過來進貨,她曾聽她父母說過,他們家店裡一天的流水,哪怕是淡季也有一兩千。
然而家裡有這麼多錢,跟曾小藝卻沒有什麼關係。
像眼前這樣的雙皮奶,她弟弟想吃就能吃得到,甚至她弟弟能吃一口,就把剩下的全部都丟掉。她卻隻能夠等自己攢了錢,才能走進糖水店,買來一杯品嘗得到一次。
之所以這樣,是因為她是女孩兒,她理所應當的不被喜愛。她爸爸常說,要不是她是他們的第一個孩子,要等長大帶弟弟妹妹,她早就被丟掉了。
從記事起,她就必須得懂事。六歲開始,她就要踩著凳子去乾家裡的家務活兒。等到了七歲,她就要帶弟弟妹妹,弟弟妹妹哭了鬨了,都是她沒有哄好,都要被罵。
上個月,她從學校回去,她聽她爸爸說,不打算讓她上大學了,她上完初中拿個畢業證回來直接找人嫁了就好了。
曾小藝聽了十多年的話,她所求的不多,吃飽,不被罵,好好上學。然而她從小到大能也就吃飽這個願望得到滿足。
好好上學於她而言也是個奢望,不被罵就更不用說了,她一天三頓的挨,比吃飯都準時。
那天,她是第一次站出來反駁她的爸爸媽媽,也是那一天,她被她的爸爸媽媽聯合打了一頓。然後還不等她反應過來,她就被送進了戒網癮學校。
因為她爸爸聽說她們一直都有微機課,現在的小孩子都有網癮,她會頂撞人,肯定是因為上網學壞了。
從網癮學校出來,她受到的打罵更嚴厲。她爸爸已經不打算讓她上學了,要把她嫁出去了。
曾小藝不想嫁人,所以她跑了。
林舒月聽著阿豪跟周炳榮兩人插科打諢,然後問一口一口虔誠地品嘗著雙皮奶的曾小藝:“小藝,你以後打算怎麼辦?”
曾小藝立馬將手裡的勺子放下,端端正正的回答。這是他們在網癮學校學的規矩,也是曾小藝從小到大養成的習慣。
她說:“我想找個工作先賺點錢,等賺夠錢以後,我再去讀書。我們這幾天都在找工作呢。”
曾小藝很想讀書,但她沒有錢,她已經想好了,她現在最主要的工作就是賺錢,等她賺夠錢,她再去追求夢想。
林舒月點點頭,沉思良久。
她說出去上個廁所,然後給林舒星打電話。
昨天晚上吃飯時林舒星曾說過,現在她們的生意越來越好,她們已經忙不過來了,打算招一個人來乾摘菜洗菜幫忙打包盒飯的活兒。
婁鳳琴現在回來了,能幫的也有限,從十多年前開始,她乾的就是建築工地的活兒,這才剛剛到家,就被人叫走了。
“阿姐,你們招到洗菜切菜的人了嗎?我這裡有一個姑娘可以介紹過去.....”
兩分鐘後,林舒月洗了手,朝正在眉飛色舞的聊天的三人走過去。
周炳榮從阿豪那裡知道林舒月打遊戲很厲害,林舒月一過去他就朝林舒月求證,得到證實後,周炳榮熱情地邀請林舒月去網吧打一場。
林舒月下午也沒有工作,這段時間她的報道一篇接著一篇的,每一篇報道發出去的反響都不錯。而報社硬性規定每周每位記者交四篇報道,實習生則減半。
林舒月現在還是實習生呢,她的任務已經超額完成了,接下來的半個月內,她都可以躺平了。
於是她愉快地答應了周炳榮的要求。
在去網吧的路上,林舒月跟曾小藝並排走,她輕聲跟曾小藝道:“我姐姐現在在做快餐賣,她現在要招一個人切菜洗菜打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