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的馬朝著他們邁開了一步。
祁宴鬆開了懷中人腰肢。環繞在衛蓁身側男子的氣息猝然離去,馬背一輕,身後少年已翻身下了馬。
“殿下。”祁宴朝著太子淡淡作禮。
太子回過神來,溫和一笑:“辛苦你了。想必你也是一夜未歇吧,阿蓁能平安歸來,都是你的功勞。”
他策馬行到衛蓁身側,見少女麵色蒼白,喚來侍衛給衛蓁撐傘,聲音溫柔:“侍衛們找了你一整夜,孤也心中惴惴,擔憂一整夜,好在眼下你人無事,可曾嚇著?”
衛蓁的目光順著那隻修長的手看去,見景恒眼中溢滿了關切之情,下了這麼大的雨,他卻是衣袍都未曾濕透,應當才從寢殿出來不久,身上佩戴著環佩玉石更是一點不少,一如以往高貴不凡。
他甚至都未曾深入林子,隻帶著侍衛在獵場邊緣象征性地搜查了一二。
“勞殿下記掛,臣女很好。”
她這般冷淡的態度……景恒眉心輕輕皺起,看到暴雨之中,女郎容色穠麗,目光卻是淬冰一般寒冷,冷豔如刀。
他眼神下移,就看到她左腿之上還纏繞著一圈布條,明顯是從男人衣物上撕下來的。
古怪的情緒在心中彌漫開,景恒重新拾起微笑,“我送你回去。”
他將解下身上披風欲披到她身上,卻不想被少女側身避開,一時間,雙手僵硬地懸在空中。
衛蓁未有表示,隻垂首行禮:“不必勞煩殿下,臣女自己回去便可。”
馬兒擦身而過,景恒臉上的笑意也隱沒了下去,側目看著她離去的身影。
從前少女那雙瀲灩含情的雙眸,寫滿了疏離與抗拒。
短短一夜,怎會態度變化如此之大。
她與祁宴在山上,到底發生了什麼?
景恒的眉峰漸漸攏起如山。
暴雨在天地間肆虐。衛大小姐一夜未歸,祁少將軍冒雨上山尋找、與其共乘一騎一同歸來的事,很快在離宮上下傳遍。
衛蓁一路策馬回到寢殿。
田阿姆已在衛家院門外等候多時,見衛蓁清瘦的身影出現,當即從廊下奔出,太過急切,未曾注意腳下,險些被石頭絆倒,好在衛蓁及時將人扶住。
“阿姆小心一點。”
一見到衛蓁,老姆媽臉上神色再也維持不住。
衛夫人去世得早,身邊隻留下這一個貼身奴婢,衛蓁由她照顧長大,心中待她如半個母親。
“快進去吧。”衛蓁拉過她的手,目光掃了一圈,疑惑問道,“阿弟去哪了?”
“在寢舍歇息著。昨夜少主也出去尋小姐,一夜未曾闔目,實在是撐不住了,才被下人們勸著去歇息片刻。”
衛蓁聽著阿姆沙啞溫和的聲音,隻覺心頭好似被一股柔軟情緒包裹住。
主仆二人一同往裡院走,田阿姆將她不在時外頭發生的情況,一五一十說給她聽。
“六殿下死了,被山中老虎叼走的,等侍衛追上去時,大半個身軀已經被吞食乾淨,形狀可怖,老奴聽人說那時候還沒死透,被從虎口救下來後,是看著自己流血而儘,一點點痛死的。”
如此殘忍死法,饒是衛蓁也聽得心驚肉跳。
如若那時不是她情急之中搭箭朝著衛璋射去,恐怕成為老虎腹中之餐的便是她了。
“那衛璋呢?”衛蓁問道。
繞過了一間寢舍,田阿姆壓低聲音道:“那位雖撿回來了一條命,卻是被老虎撕咬去了整隻手臂,眼下躺在榻上,日後怕也是半個廢人了。”
衛蓁倒是可惜,還撿回來了一條命。
“衛蓁——”身後一道聲音喊住了她。
衛蓁回首,見路的儘頭一道男子的身影踱步而出,年逾四十的中年男子一身玄衣,麵龐瘦削,蓄著胡須,望向她的目光充斥著寒意。
“父親。”衛蓁喚道。
衛昭沒有應答,徑自從院門口走來,“昨夜你在哪裡?”
衛蓁不懂這問話的意思,下一刻衛昭已抬手,朝她一巴掌扇來。
“啪”清脆的一聲,衛蓁閉上眼睛,卻沒等到應來的疼痛。
她睜開眼睛,看到田阿姆護在了她身側,那道通紅巴掌印就落在了田阿姆的臉頰一側。
衛蓁隻覺無形之中也挨了一巴掌,轉頭看向麵前男人,“父親是何意?”
“孽障!昨夜若非你私自入林,你哥哥也不會跟隨前去,現在他這副模樣,你拿何賠給他?”
衛蓁聽明白了,衛璋想必已經清醒,隻將一切怪罪到她頭上,絲毫不提他對她做了何事是吧。
衛蓁道:“父親怪我帶衛璋入林,可我還能左右得了衛璋做什麼?何況父親一上來就質問我的不是,怎麼不想想我也是死裡逃生,奔了一夜,方才從虎口逃脫。如若不是我命大,眼下父親還能看到我好端端站在這裡嗎?”
這話落地,麵前男人微微一愣,旋即他又換上了那副她厭惡的冷漠嘴臉:“可你還人好好立在這不是嗎?你哥哥眼下才是生不如死!”
衛蓁微微一笑:“衛璋是死是活與我有何乾係?”
哪怕是與人爭執,她也依舊麵色不變,聲音溫柔。
說到底,衛昭的話根本沒在她心中掀起絲毫的波瀾。
在衛昭的心目中,隻有衛璋兄妹是他的親生骨肉,她與衛淩不過是亡妻留下了一對累贅罷了。
好在他們也從未將他當作過父親對待。
從來沒有過期望,談何會失望?
衛蓁轉身欲走,身後人再次道:“站住!做父親的說你幾句,你還敢忤逆!我還聽說,今日是祁宴送你出林子的,你與他在山中待了一整夜才回來,是嗎!”
時下民風開化,男女之間並無什麼大防。衛蓁道:“他為了救我,這有何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