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宴指尖叩了叩桌案,欲提醒衛蓁,衛淩還在車上,衛蓁已轉過身去,在她身後那堆書簡中翻找起什麼東西來。
過了會,她道:“祁宴,你上次給我吹奏的那隻竹曲,是不是這個?”
衛蓁從後捧出一隻書簡,鋪在案幾上,輕聲道:“有女同車,顏如舜華,這一篇。”
女郎柔柔的呼吸浮在他鼻尖,祁宴沒想到她聽了出來,扣著茶盞的手微緊。
背對一人而坐的衛淩,眼皮微微動了一下。
祁宴抬眸,給她做了個眼神。
衛蓁順著他餘光,落在衛淩身上,頓時反應過來,耳根微紅,連忙道:“那應當是我聽錯了。”
衛蓁紅著臉與祁宴對視,思來想去還是覺得,衛淩剛剛下車必定與祁宴說了些什麼。
衛淩醒來後,伸了下懶腰,看著還在彈琴的衛蓁:“阿姊,你練了這麼久,等會該歇歇了吧。”
衛蓁笑著道:“好。”
衛淩下車,走到離衛蓁馬車有一段距離了,才看向祁宴。
“你說她待你一般,這是一般嗎?”
衛淩手扣上腰間的寶劍,麵容微沉,“總之,最後的路程,還有四五日,你不許再接近我阿姊。”
也不待祁宴回答,少年怒而轉身離去。
祁宴輕歎,此事的確是他做兄弟的不仗義在先,衛淩心中怨怪他也是應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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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連幾日,祁宴騎馬在車外,都未曾與衛蓁有什麼過密的接觸。
衛蓁隱隱猜到必定是因為衛淩,在心中準備好了應對阿弟的措辭,衛淩一如往常來與她說話,卻絲毫沒在衛蓁麵前提過祁宴一個字。
馬車駛過荒野山路,四日之後,眾人便抵達了晉國的國都,絳都。
作為王國的中心,絳都,得天之厚,地勢平坦,因地處平原,而商業方便,街道繁華。
那拔地而起的宮闕,高低錯落,遠遠望去,簷角如振翅高飛的雄鷹,雄偉而威嚴。
清晨時分,城門已經洞開,道路兩側布滿官兵,身著盔甲,手持長矛,嚴陣以待,恭候和親公主隊伍的到來。
公主的車駕無疑是萬眾矚目的焦點,從前也曾有過和親公主車駕從城門口經過,城民們不說司空見慣,至少並非頭一次見到盛大儀仗,卻唯獨少有像今日這樣,聚集這麼多人,自發走到路邊,翹首以盼公主的到來。
無他,隻因公主的美貌早就傳遍絳都。
那楚公主的畫像,一入晉地,便令王室眾人驚豔,後其畫卷的仿本流入民間,更是一價難求,有豪賈一擲千金,隻為一探公主的玉容。
傳聞之中:公主貌比西施,神似神女,沉魚落雁,是楚國第一美人,那在和親路上有幸見過公主儀仗之人,莫不誇讚公主是仙娥在世。
傳言愈演愈烈,沸沸揚揚。
到了午後,人越聚越多,烏泱泱如同潮水一般,使得迎親的官兵不得不增派人手,維持場麵秩序,卻架不住百姓的熱情。
城門之下,綠樹交錯,大路之上立著數匹高大的駿馬,其上皆坐年輕的貴族郎君。
當中還有一女郎,十七八歲,身著赤紅騎裝,頭戴華勝步搖,明豔奪目,熠熠照人。
此女郎是晉王的孫女,公主姬瑛。
“宮中一大早,便要我等出來迎接那楚公主,都快正午了,也不見車隊一點影子,怎這般磨蹭?”說話的是一位晉王孫。
“聽聞楚公主貌美傾城,等會諸位之中誰先去迎接?”
此話一出,餘下王孫皆笑。
姬瑛嗤道:“諸位哥哥,我看倒是未必,此前也不是有過和親公主送來畫像的事嗎,那畫上之人貌比天仙,結果如何?”
提到這事,四下王孫皆露出鄙夷之色。
那女郎真入晉國,眾人才發現隻比無鹽之女多些姿色。
“這些從偏野地方來的鄉野女郎就是這樣,眼界極低,又偏愛做下三濫的手腳,不過想要得到晉王室青眼相待罷了。”
姬瑛說著甩了甩手上的馬鞭,笑道:“我也真想看看,那楚公主是真的貌比西施,還是也買通了畫工,做些上不得台麵之事。”
正午時分,和親公主的儀仗隊駛入了眾人視線之中,人群頓時起了一片騷動。
陽光灑在當中那華蓋馬車之上,簷角裝飾的獸獸,閃爍著耀目金色的光芒。
那輜車薄薄的門紗之後,影影綽綽映照出一道窈窕的身子,陽光照在她身上,如覆上了一層迷離金燦的輕紗,雖看不真切,更猶如霧裡看花,嫋娜動人。
和親的護衛隊上前,恭迎公主下車。
眾人都在觀望公主,而姬瑛則望著那攙扶公主出車的郎君,本是無意間一瞥,視線卻全然停住。
郎君青竹袍,白玉冠,俊美無儔,挺拔清俊,抬手攙扶公主出車門,隻往那裡一站,便將周圍人群中的男子都襯托為了無物。
那一瞬間,姬瑛目光好似定住。
眾人更是掩不住好奇,朝著車中望去。
連護送在馬車一側的護衛都如此俊逸,想必公主定如傳聞一般貌美了。
公主從車中探出身,羅裙迎風飛揚,青絲隨風飄動,腰間環佩碰撞,鳴鸞清越聲響。
那一雙眼睛顧盼生輝,好似如萬頃秋波皆在其中,與之對望者,目光莫不被擊中,久久駐足怔望。
如是美人,果真擔得上“國色”一字。
一陣清風掠過,撩起她的麵紗,露出她右邊粗糙枯黃的麵容,四下一陣唏噓。
馬上王孫嗤笑:“怎會如此其貌不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