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夏油傑,神田詩織回到房裡。
燭火快燃儘了,她低眸看一眼燭心,從角落翻出一根新的,小心借火點上,放在這根燭台旁邊。
左右想一下,覺得好像暫時也沒什麼能做的了,便打算睡下。
手才剛摸到枕頭,忽覺不對。
本應柔軟的枕頭底下,有一件硬硬方方的什麼東西,摸起來有點像、有點像日記本。
神田詩織微愣,匆忙掀開枕頭,再定睛一瞧,這不是日記本是什麼?
她翻開日記。
[今天我又見到她了。]
[她長得好高好高,也好漂亮。披散著銀白色的長發,比我見過的任何綢緞都要柔順美麗。]
[隻是她眼睛好像看不見,一直在用白絹覆麵。明明這麼漂亮……好可憐……]
[鼓起勇氣搭話了。]
[被騙了!聲音好低,原來是個男人!]
[想退,被攔住了。他笑起來好好看,壞壞的,懶洋洋的,眉宇神氣,叫我想起神社裡那隻自信且貌美的貓咪。]
[但是性格好討厭。但是笑起來很好看。但是性格好討厭。]
滿頁的娟秀字跡,筆觸柔軟,展露著糾結的少女心事,不難看出這是屬於巫女的日記。
這個形容……
神田詩織腦海裡下意識閃過五條悟的臉。
感覺就差指著學生證報出某人的名字了。
說起來,當時幻境花散發花香的時候,五條悟也在。
既然夏油傑同樣身處幻境,那五條悟會不會也進來了?
她頓感暈頭轉向。
事情的發展逐漸變得複雜起來,神田詩織揉揉發脹的腦殼,一邊悔不當初,一邊唉聲歎氣地翻開下一頁。
[得知了身份。原來他是京中貴族,備受期待的陰陽師新星。怪不得這麼貴氣,還非常過分地笑我是鄉下來的小土包。]
[生氣了,想咬人。]
[哼哼,被我抓到空隙了!失策了吧小瞎子!看我超級痛的牙齒攻擊!……咦,他怎麼好像呆住了?臉也突然變得好紅好紅。]
[奇怪,我的臉怎麼也感覺燙燙的?]
……
[被拽走了。神秘兮兮的,不知道在搞什麼。]
[好多好多的星星,原來式神還能載人去天上呀。他坐在紙做的飛鳥上,看起來好像特彆緊張,同手同腳的,也口胡了好幾個詞。]
[小瞎子摘下了白絹,很認真地說要娶我。]
[原來他不是瞎子。]
神田詩織看到這裡,不免愈發頭暈。
什麼意思?巫女不是和狐仙大人有婚約嗎?怎麼又冒出來一個陰陽師?
她匆匆翻過後麵幾頁。
大致記錄了一些有的沒的少女心事,歸結下來,就是巫女雖心悅於陰陽師,但因為自身早有與狐仙的婚約在身,再加上故鄉的小狐狸一直待她很好,所
以心懷愧疚,猶猶豫豫,始終沒給準確答複。
好一個酸酸甜甜晨間劇。
神田詩織吐槽兩句,接著往下翻。
再往後,害羞甜蜜的文字漸漸變得低沉失落。
這種尊卑分明的年代,不外乎就是陰陽師的家人找上來,挑挑剔剔、指指點點,說了些侮辱人的話。
[雖然陰陽師大人說不用在意那些爛橘子,可有一點,我覺得那些人說的沒錯。他是天上的月亮,我是鄉下來的小土包,地上的小土包是碰不到天上的月亮的。]
……
[家鄉好像出事了,我得回去看看。]
[見到了小狐狸,他還是很溫柔,給了我好吃的果子和好吃的椿餅,很貼心地待我。但是不知為什麼,周圍人看到小狐狸,不像以前看到他那樣信賴與尊敬了,好像很害怕很害怕的樣子。]
[晚上,我悄悄跟了上去,看見小狐狸殺人的模樣。]
[他變得好陌生,表情也好冷漠,滿身是血。]
[他摸著我的臉,眉眼陰沉,聲音卻異常輕柔。他說,他討厭人類,人類隻會不停地背叛,所以他要殺光人類。]
[看見我害怕的模樣,他忽然笑了一下,安慰我,說他不會對我動手的,因為我是唯一特彆的人。又很愉悅地提及了我們的婚事。]
[我想把他拉回來,讓他變回以前的小狐狸,但是失敗了,他一點也聽不進去。]
[奶奶說,這是我們最後的機會。]
[我不知道該不該聽奶奶的話,執行這個計劃。]
[我好像什麼也做不到,很沮喪。想把小狐狸變回去,沒能成功。想再見小瞎子一麵,和他說說話,可惜好像也見不到了。]
這是最後的文字了。
再往後翻,就是泛黃的紙頁,空白一片,什麼都沒有寫。
神田詩織滿頭霧水,舉高日記本,抖落來抖落去,翻來覆去地反複查看,也沒能發現所謂的計劃是什麼。
她呆呆跪坐在地上,開始費勁思考。
地下情人陰陽師,青梅竹馬大狐妖。
好家夥,要素過多,這已經完全不是她知道的狐妖娶親的故事了。
如今看來,這本日記本也是重要線索之一。
神田詩織再度翻至最後的記錄,目光落在那一頁紙上。
雖然不知道計劃是什麼,但可以看出來,巫女明顯在糾結猶豫。
如果把它視作一個主線任務的話,這裡應該會延展出兩條分支。
執行計劃,或者不執行計劃。
紙條隻說要完成狐狸娶親的故事,卻沒硬性規定結局走向,再加上這本肖似通關提示的日記本……
神田詩織想了想,恍然。
她覺得,這很可能是一個開放式的幻境。
根據選擇不同,也會導致不同的故事結局。
-
一日後。
神田詩織終於明白巫女所說的計
劃到底是什麼了。
許是因為狐仙娶親,今早的神社異常熱鬨。她一大早就被從被褥裡揪起來,張羅著洗漱打扮。
狐仙大人送來的聘禮大多是些華美貴重的飾品,殷紅的寶石耳墜,純金打造的簪子,一件件被戴在她的身上。
口脂,胭脂,染指甲用的鳳仙花。銅鏡裡的少女眉目秀美,唇色朱紅。等打扮結束,神田詩織又被推搡著去換白無垢。
整套流程下來,她已經被折騰得魂兒都飛遠了。
老婦人走進和室,屏退其餘人,見她這副疲軟無力、不堪大任的模樣,難免皺眉。
老婦人把她拎起來,寬敞振袖一抖,便從中劃出一把匕首。
匕首出鞘,靈氣四溢。
神田詩織瞬時坐直了。
老婦人滿臉嚴肅:“記得,將匕首捅進狐妖的心臟。”
神田詩織愣愣瞪大眼。
老婦人還在囑咐:“像他這樣的大妖,要想一擊致命,隻有心臟。”
神田詩織怔了會,也慢慢回過味兒來。
巫女說的計劃,是指這個?
趁著大婚當日,狐妖最為放鬆大意的時刻,將匕首送入他的心臟,一擊斃命。
老婦人看她遲遲不接,厲聲嗬斥:“事到如今,你還在猶豫些什麼!”邊說,邊強硬地將匕首塞入神田詩織的衣襟內。
神田詩織感到很無語。
若這幻境中的是隻陌生狐狸,連匕首都不需要,她直接就能用術式將對方捅個透心涼心飛揚。
可既然狐妖是夏油傑,她當然不會再對他下手。
看來隻剩下一種選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