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扶微既知司照身份,又一個不留神撞到了這種現場,自不敢胡亂開口,小心翼翼挪到他跟前,覷著他的神色,忽聽他道:“不必跪……”
隻是撩了撩裙擺的柳小姐:“?”
“……”太孫殿下的耳根肉眼可見的紅了。
察覺到空氣中的尷尬,她忙咳一聲,道:“主要是膝蓋上的藥不能白抹……”言罷屈了屈膝,斂衽行禮,“民女見過太孫殿下。”
此時的司照一身疲憊難掩,隻稍作頷首,又問:“柳小姐可是認識我皇叔?”
“殿下為何這麼問?”
“你躲得那麼快,我以為你怕見到他。”
是怕,雖然的確不認識。
可祁王見她這麼一個莫名其妙的人闖到這裡,哪能不把她拎出去詳細盤查?
柳扶微咳了一聲,“不是您讓我找個地方藏起來的嘛。”
她悄然留心他的神色,又看他手中仍握著信,輕聲問:“這封信上寫著什麼,殿下為何看過信後,態度忽變?”
司照將信折上,收攏回袖中:“此事不是你該問的。”
……又是皇家秘辛是吧?
柳扶微犯了難:該把祁王勾結妖人的事說出來麼?
“我離你們遠,許多話聽不甚清,”她斟酌著用詞,“就聽到祁王說,是他未能保住你的五感,還有……靈根什麼,那是什麼意思啊?”
他搖頭,儼然沒有同她多聊的意思,她見他轉身,也顧不上裝傻充愣了,搶快一步道:“殿下當真要去開那天書?”
他的瞳仁微不可察地縮了一下。
柳扶微道:“我聽祁王所言,總覺離奇,那些人是真的成仙還是後人編撰都尚未可知,就算成仙又是不是因為天書,是否先弄清楚緣由比較穩妥?若是受了反噬,豈非得不償失?”
司照轉頭看她,“柳姑娘也聽過天書?”
“……不曾。”
“既未聽過,怎知開天書會受反噬?”
“……”
單一個換命術,兩個當事者折了一個半,更彆提天書這麼逆天存在。
什麼成神成佛,真有這種好事,祁王自己怎麼不開?
“我自己判斷的呀,那苦竹國師、紫荊將軍活著的時候可都沒得善終……”
司照:“開天書者,自非為了仙途,既未聽過,焉可妄斷。”
“可、可是罪業碑上的字,不是因為我才消失的麼……你……”
她實在不知如何往下說,畢竟她確實對這諸多門道一無所知。轉念一想,這些顯而易見的結果太孫殿下哪能瞧不出呢?原本祁王不來,他本是不願開啟天書的。後來答應,莫非是因為“妖”的身份受了皇家的裹挾?
她將話鋒一轉,“殿下在此清修有所不知,外頭的人都是說你是被奸人構陷的。有沒有可能,也許有人用什麼旁門左道之法種了妖根,你根本就不是……”
司照打斷:“看來姑娘對在下的事了解頗多。”
“不多,我就是和大家一樣,仰慕過殿下的才華……”
“過?”
“……”瞧這重點抓的。
“我是什麼人,國師也許會弄錯,神廟不會。”
“……”
“若因我是妖,姑娘感到害怕離開便是。”
“我沒有因為……”
他雙手攏袖,恢複到初見時那副“彆離我太近”的站姿:“以姑娘之聰慧,當知今夜所聞最好不要泄露半句,免令你家人受無妄之災。”
柳扶微心裡記掛他的死活,聽得這句話,不由一個激靈站直,道:“殿下可是將要出家的出家人,豈可隨意威脅人呢?”
“我何時威脅你了?”
“就有。殿下嚇唬我不止,還提我家人。”
一句話,將太孫殿下才浮出的那一絲疏離“哐”地打散了。
司照揉了揉眉心:“我隻是想告訴你,出了此齋,是無人能為你遮掩的。你……”
“你”什麼沒往下說,他大抵真的累了,長袖一拂,直往屋舍方向而去。
柳扶微亦忿忿然。
嘁,不都說太孫殿下是曠古爍今的聰明人麼?如此明顯的暗示,他聽不懂倒也罷,竟還生起氣來了。
想想也是,到底他們才是一家,一個來路不明的陌生人所言,哪有說服力?
她走出兩步,心底有一個聲音響起:可是阿微,你不說清楚怎知他信不信?
腦海裡另一個聲音立即反駁:信了又能怎樣?袖羅教的說法也不過是冰山一角,祁王究竟騙哪頭還兩說呢。即便真是祁王一手操縱,不更說明他的可怕之處麼?單憑一個被親爺爺、親爹拋棄至此的睜眼瞎,能扭轉什麼局麵啊?
心房以示抗議:他是太孫殿下啊,從小到大你最最最敬仰的神,眼見他受人欺辱,也要裝聾作啞麼?
腦說:笑死人,自己都快與世長辭了,還有閒心憐憫彆人?行,去,儘管去,等你把整件事和他捋清楚天就亮了,到時化為一縷輕煙看看殿下會不會為你流下一滴高貴的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