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一錯見這小娘子姿容貌美,也沒去追究她是哪裡的客人:“生如螻蟻當立鴻鵠之誌,是為此‘螻’,山外青山樓外樓,是為彼‘樓’,這就是本莊創派之宗旨。”
柳扶微心中納悶:我為什麼會有一種,阿飛好像調查過這些個門派的錯覺……
嘴上敷衍道:“世人皆可為螻蟻,世人皆可立樓宇,莊主高誌,實是令人欽佩。”
“戈小將軍的貴客果然不俗。”
澄明又領吳一錯至司照前,鄭重介紹道:“這位是京兆府趙參軍,為查袖羅教一案而來。”
實則,吳一錯早在暗中打量過司照——此人一身布衣樸素,手中也無佩劍,渾身上下既無江湖氣,更沒有半點官僚氣質,隻這麼攏袖立於人群中,卻像是旁人都無法與他融合在一起的清華貴氣。
他抱拳道:“能勞駕朝廷中人,袖羅教果然不可小覷。”
司照平靜回施一禮。
突然,聽後頭一聲淡笑,走來一名三綹長髯的老道士:“連吳莊主的寶貝徒弟都栽在‘情絲繞’之下,袖羅教當然不可小覷。”
此人手持一串銅錢法器,不知是否因一身藏藍紗袍,他每邁一步皆生風,連身後跟著的年輕弟子也有仙風道骨之感。
玄陽首徒支洲為其引路,不稍問,正是星渺宗的掌門蒼萌翁了。
吳莊主被當眾埋汰,卻不敢對老前輩發作,而道:“那孽徒被妖人迷惑,已經門規處置。但這妖人一日不除,難解本座心頭之恨……聽聞蒼萌掌門神機妙算,天下諸事都在您卦象之內,不如請您給算一算,這些妖人身在何處,本座必定親攜弟子鏟除妖道!”
“老夫不遠千裡趕赴至玄陽,是為了給戈將軍治傷的。”蒼萌翁淡笑撫須。
吳一錯說:“救戈望將軍當然緊要,隻是梅掌門書信上提到,戈將軍也是中了著了妖人的道,才會性命垂危。既然我們的目標就是來對付這新任教主阿飛,此人究竟何許人,生得是何樣貌,又是何來的本事能將天下妖道收歸門下,諸位難道都不好奇?”
頭一次聽到這名字,柳扶微生出一種既陌生又熟悉的古怪感。
阿飛?
扶微……飛?
哈,還真是自己的取名風格。
戈平問:“莫非,吳莊主知道什麼?”
“既是要同諸位共驅妖邪,本座也就不藏著掖著了。日前,本座得到一個極為隱秘的消息,”他拿腔拿調地將話音一頓,滿意的看著所有人將目光投來,“盤絲大仙之所以能橫空出世,是因此人手中握有一枚神……”
支洲截住他的話頭,“吳莊主,如何共驅妖邪,不妨等入了山再與我師尊共議不遲。”
吳一錯瞥了他一眼,道:“本座隻是想提醒大家,阿飛持有一件神物,此神物深不可測,能夠頃刻間將人的修為毀於一旦。眾仙門齊聚一堂欲要除之,焉知這位大妖頭是否正站在當中看著我們呢?”
確實站在人群中的柳妖頭本妖:“……”
澄明聽出了他的言外之意:“我們已檢查過所有的人,且玄陽門也將派百名弟子侯在門外,稍後還會再做一回檢查,吳莊主勿要擔憂。”
吳一錯:“倘若那教主阿飛想要自藏身份,貴派弟子當真能看出端倪?聽說人家可是能幻化成各種模子,要不然,怎麼會無人識得他真廬山真麵目?”
澄明一時接不住話。
吳一錯轉向蒼萌翁:“若由由星渺宗出手,當穩妥許多。”
戈平不解:“這是為何?”
蒼萌翁撫須道:“因為脈息可以隱藏,手相和掌紋不會說謊,我派最擅此辨人之道。”
澄明道:“既如此,有勞蒼老了。”
蒼萌翁偏頭吩咐徒弟,“啃星,你且將所有人看上一遍,有任何可疑之處速速告知。”
門徒齊聲應是。
聽到要搜身,柳扶微本有些傻眼,更窒息的還在後頭——就在那星渺宗門徒上前請她伸手之際,她才瞅清這人的臉。
橙心?
儘管臉頰的線條有棱有角,遠遠看以為是男子,但走到麵前一眼能辨出,他的五官以及神情分明就是橙心!
柳扶微覺得自己麵部肌肉要繃不住了——這裡漫山遍野都是要除袖羅教的人,她不逃之夭夭就罷,怎麼還自尋死路來了?
慢著!她扮成星渺宗的門徒,那這個長胡子老頭又是誰?
愣神之際,掌心已被握住,伴著一陣微的癢,橙心的聲音悄無聲息順著筋脈滑至耳畔:“教主,我們是來助你完成大計的。”
男版橙心未開口,話音卻能精準地傳到柳扶微的耳膜上:“教主無需驚慌,我來之前服用了換身丹,貨真價實的男子之身是不會被察覺到的。”
她有體膚傳音之能,柳扶微隻能乾瞪著眼,察覺到教主目光,橙心解釋:“蒼萌翁是談姑姑所扮,哦,談姑姑姓談名靈瑟,為我教右使,也是蒼萌翁的孫女兒,在扮演蒼老方麵,就是在玄陽派掌門前,也斷不會露出馬腳的。”
“……”
柳扶微本就處在暴露的邊緣,憑空冒出這麼一大麻煩,一時間腦子嗡嗡,拿眼神詢問:你們想乾什麼?
橙心看懂她的意思:“教主,我們自是來助教主一臂之力,將他們一網打儘。”
我可謝謝你們了!
隻恨眼光不能化為實質,否則她這就將現場戳成一大窟窿,大家同歸於儘最好。
橙心的聲音又溜來:“進山後,我們會掩護教主取得神戒。”
柳扶微一驚:“不用……”
這一脫口,周圍的眼光簌簌掃來。
“……不用這麼久吧。”
橙心衝“蒼萌翁”道:“並無異常。”
“嗯。”
不遠處,司照眉心微蹙,似察覺到不對。
橙心正要鬆手,卻被反握住,柳扶微定定盯著她,眼中寫滿:你們彆妄動。
橙心隻作未聞,兀自給其他人看手相去了。
既說“無恙”,旁人的眼神自然挪開,柳扶微卻是如芒在背——彆看小妮子教主前、教主後的,實際心裡有主意得很,連哄帶騙不成,非要推波助瀾拿回神戒才肯罷休。
儘管她自己確是萌生了這種念頭。
但她更多是想奪了神戒好開溜啊。可橙心最後的神情,那種將寶統統壓在自己身上的神情,陡然間令她心生不安。
原本不論旁人如何述說那個傳聞中的阿飛,她都不認為這是在說自己——潛意識總會找一些自認合理的理由,諸如誤傳、抑或是自己隻是傀儡教主,操縱者另有其人等等。
而此刻,她不得不正視一個問題:有沒有一種可能,阿飛的心狠手辣、野心勃勃,就是出自她柳扶微呢?
否則橙心她們,為何如此執著,要自己拿回神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