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第五十五章:見微書肆 你就是那個不論……(2 / 2)

人間無數癡傻酷 容九 14501 字 8個月前

目的達到,她正待開溜,又聽公孫馥問:“聽說當日大理寺死了好幾個公卿之子,你也在現場,可知是怎麼一回事?”

柳扶微這下是真莫名了。隻答:“我是稀裡糊塗的被綁走了,並沒有……”

“綁你的人,可是席芳?”

這一問始料未及,好在帷帽遮擋住了她的詫異之色。

公孫馥:“我聽我姐夫說,那日的妖道中,就有席芳。”

刑部侍郎家的千金亦湊上前八卦:“是呢,董國公、周太師家的公子、薛達,都是死於這位鬼麵郎君之手,還有還有,我還聽說長公主府家的蘭世子還中了個很恐怖魅惑之術,隨時殉情的那種,也不知是不是也與此有關……”

柳扶微聽到後半截,心頭犯虛。徐秋驪道:“這也未免太恐怖了,聽說他還戴著人/皮/麵/具,難怪會有‘鬼麵郎君’這種綽號……”

“……”

公孫馥看柳扶微依舊不答,又問了一次:“是了,他半張臉被毀,平日裡多戴著麵/具,應該很好認。當日你到底見沒見到?”

“那日天太黑,我被挾持著,哪顧得上觀察這個?”

公孫馥臉上略表失落:“哦。”

柳扶微看她一直揪著這個不放,心道:莫非那日被殺的人有她的親朋良友?

某個瞬間,她居然還產生了一種“馭下無方”的錯覺。

又一醒神:我都和袖羅教一拍兩散了我投入個什麼勁兒?

她心頭兀自打鼓,台上一聲鑼響,卻是台邊茶博士高喝一聲:“諸位儘快落座,‘鬼麵郎君’的戲即將上演!”

“……”

“這位池先生是鬼麵郎君的同鄉,他寫得這出新戲很是賣座,今日還請來漳州最有名的傀儡戲布袋團……”公孫馥好像對柳扶微頗感興趣,邀約道:“柳小姐應該有空坐下來喝杯茶,看出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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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孫馥出手闊綽。

統共五個包廂都讓她訂了倆,柳扶微原是想隨便蹭個座兒,好看看這出戲葫蘆裡賣得是什麼藥。誰知公孫馥非邀她同自己坐一桌——二樓當中的客廂,正對戲台,一目了然。

柳扶微委實沒有想到,第一回看傀儡戲,藍本居然會是昔日下屬。

席芳。

不論是被抹了脖子可怖一瞬,還是被紮了無數刀的暗黑時光,這個名字於她,每聽一次,肉痛一回。

她也曾認定此人有不軌之心。奇怪的是,似乎在她繼任教主之後很長一段時間,席芳始終做著袖羅教的軍師,若橙心沒有胡謅的話,唯一一次發難,是自己起了個由頭,將人一腳踹了出去。

唔,自然,橙心胡謅的可能性還是很大的。

柳扶微也不知自己在隱隱擔憂著什麼,聽聞這一出戲說的是席芳的生平,還是鬼使神差地坐了下來。

一聲鑼響。

但聽:“想當年呐,那鬼麵郎君也是個翩翩少年郎!十八歲中舉,二十歲進士及第,瓊林宴竟畫出聖人前日夢境,自此揚名,破格提升為太史令——”

池子春聲情並茂,伴隨著絲竹胡琴,幕布之上幾個布偶依次出場,演得正是那一出“瓊林宴畫夢一鳴驚人”。

這懸絲傀儡戲不同於坊間的小布偶,不論是雕工還是造型都堪稱精良,加之台上還搭了個遮擋操縱者的帷幕,一亮相,引來滿堂喝彩。

一身襴衫的木偶自是席芳了,他手持一筆,正揮就作畫。不曉得這幕後藝人使得是何種障眼法,隻看操縱的鐵枝在抽拉推抖間,布偶人竟真在一幅空白畫卷上作出了一幅江山圖,令人身臨其境。

“此人雖有畫夢之能,之後竟再未提筆,豔豔驚才就此曇花一現。因其性情孤僻,不願多與人交往,逐漸淡出眾人視野……”

棚台設計亦彆出心裁,不同時期的人以不同的布偶去展現,可謂一氣嗬成,待到一束光落在角落處的布偶時,真能讓人感受到主人公的孤僻。

“原本如此,倒也尋常,不曾想,他愛上了一個不該愛上的人。”

說到此處,柳扶微不覺一愣。

“他愛上了一個金枝玉葉。”幕後的池春書聲音一頓,“奈何喏,那金枝玉葉是何等高貴出身,更早有婚配,如何看得上這等……寂寂無名之輩?”

幕布上的“席芳”衣衫樸素,遙望前方金光燦燦、受萬人豔羨祝福的眷侶,是一對正在成親的將軍夫婦。

柳扶微看到這裡,明白戲中眷侶是誰了。

公孫馥就坐在她邊上,感覺到她微微偏過來頭,嘴角若有似無地勾了一下,道:“嗯,她就是我姐姐。”

傀儡戲仍在上演——前來赴宴的席芳,將新婚之禮親自遞交到新娘手中。

是一本畫冊。

當夜,新娘展開畫冊之後,隻看數眼,便昏睡過去。

池春書聲音沉痛:“此畫冊令小姐跌入噩夢之中,官差將其捕獲,他亦供認不諱。他為占據小姐,使用邪術將小姐神魂禁錮於畫中,可惜到最後,也不願放她出來,最終,小姐香消玉殞,而席芳亦死在牢中。但,就在他死後第十日,焚屍之際,再度複生!”

在看客們的驚呼聲中,台上本已躺下的傀儡動了起來。

“一身浴火在燃,宛如自陰曹地府而歸,根本無人敢攔,看他揚長而去!其後,袖羅教多了一個戴著半張□□軍師,人稱,鬼麵郎君!”

柳扶微聽到此處,莫名想起鬱濃曾言:“席芳啊,他可是死過一回的人了。”

原來,他臉上猙獰的疤痕,是燒疤。

“就在去年,鬼麵將軍再度現世,並製造了那一樁震驚長安的大理寺斷魂慘案!可——他以何種麵貌歸來,又如何橫行無忌,如何做出此等喪心病狂之行徑?”池春書一連說了好幾個“如何”,“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伴著經典的收尾詞,幕後的藝人慢慢收線,將傀儡放下。

看客們一臉意猶未儘,有掌聲,亦有高呼繼續者。

公孫馥卻不同。

她的眉毛擰成一團,盯著傀儡的眼神中湧著怒色。

柳扶微總算知道,這位公孫二小姐為何揪著自己不放了。想必是因席芳害死了她的姐姐,聽說自己從他手下死裡逃生,欲要探到更多關於他的消息。

按說這個故事,的確聞者傷心,聽者共憤。

但為什麼和她印象中的席芳有些重疊不上呢?

柳扶微兀自發呆,已落下帷幕、已躺下的傀儡忽然一動,現身幕布之上。

池春書喝道:“不是讓收了麼?”

“沒啊!”

“對啊,誰拉的線?班主讓收攤!”

池春書正待上前,陡然間,傀儡徐徐升起,看客們尚未回過神:“喲!原來沒結束,還有一出啊……”

傀儡藝人們麵麵相覷,突見布偶的嘴巴一開一合,道:“這麼有趣的故事,豈可說停就停?”

不同於方才的傀儡戲,這一刻,這個聲音像是從它身體內發出的。

柳扶微渾身一震。

這個聲音是……

那廂,池春書仍喊著:“怎麼回事?都給我退後,退退退——”

可所有人都退開了,那木偶人不僅沒有掉落,反而再次開了腔:“這麼多年過去,看到大家對我還是念念不忘,我很高興。既然,諸位如此心急,欲要一睹大理寺斷魂一案,那我何不……”

“不”字一落,台下所有的傀儡木偶陡然衝出箱子,倏忽飛躥而起。

木偶人“席芳”笑道:“何不舊案重演一遍呢?”

笑腔絲絲涼涼,瘮得慌。

柳扶微瞳孔猛地一縮。

是席芳!

他也在人群隻知,正在用傀儡線操縱這些傀儡。

隻是今日賓客眾多,他隱匿在當中,自然……

她微微傾身四顧,試圖看看誰有異樣時,但見懸在半空的傀儡木偶忽然“哢嚓”一聲,斷了頭。

柳扶微幾乎本能扶了一下自己的脖頸,當城門邊被劃破喉嚨的記憶再度襲來,血湧心跳。

眾人這才後知後覺,驚悸不安。

之前那些牽線木偶雖有幕布遮擋,仍能看出是人為操縱,而此刻,這十幾二十個傀儡在無人扯線的情況下這麼吊在半空,簡直像是……飄蕩在空中的鬼魂。

有武夫提刀而上,欲要斬下布偶,孰料不僅沒有碰到任何所謂絲線,下一刻,飄在半空的木偶,當真紛紛橫劍自刎——

這上演的,竟是當初大理寺那鮮血淋漓的可怖一幕!

“大理寺,百花閣,紈絝子,自斷頭。”那笑聲像沾染著血氣,絲絲縷縷,浸潤在空氣之中,“這,就是我為大家送上的第一份禮物。”

一個斷了第二個斷,那一個個木頭做成的頭顱就這樣一個接一個的,“哐哐”砸到地板,也砸到了人身!

這一出太過猝不及防,滿廳靜默一瞬,隨即炸開。

“啊!”

“啊啊!天呐,這還到底還是不是戲!人呢?操縱的人在哪!!”

“哪有什麼人?沒看他們都跑了嗎?妖邪!這是妖邪在作祟!!”

木偶“席芳”道:“彆怕,今日到場者,皆有驚喜。”

“驚喜”二字聲調拽得極長,哪怕是背對著,都讓人覺得毛骨悚然。

廂房內的姑娘驚呼出聲,眼見客人都在逃竄,紛紛站起身,可看那些布偶近在眼前,誰也不敢挪步。

柳扶微隱隱覺得不妙,正要起身將廂房門關上,哪知公孫馥先一步衝上前去,衝傀儡布偶喊道:“什麼鬼麵郎君,不過是怙惡不悛之徒,就是死一千次一萬次也不足為惜!有本事就出來!否則,我日日夜夜都會讓人來排你的戲——”

話都沒說完,那高懸於空中的傀儡忽然轉過頭來——隻轉頭顱不轉其身,烏黑的眼珠涼涼瞪來,顯得僵硬且詭異。

“是麼?這位小姐,是想單獨收一份大禮了。”

說到“禮”字的時候,傀儡布偶原地燃起,浴火自焚,如同斷了線一般飆了過來,直撲向公孫馥麵門!

一切都在電光火石之間。

就在木偶炸開的那一刹那,某個物什橫空闖入,生生攔住了去路。

被衝擊得摔倒在地的公孫馥驚魂未定,但看一樣東西落到自己麵前。

是一頂帷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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