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則,太孫殿下此話不虛。
初初醒來,確是高熱不退,宮中的人要帶他走,也隻能簡單同左殊同說幾句,匆匆離開。
將到宮門前,高熱方退,思緒亦然清晰,思來想去實在放不下心她,遂將宮人們拋下,再度策騎回來。
真到了柳府門前,又唯恐唐突,一番思量間,左殊同已然出來。
再談案情,應就順理成章了。
“依你所言,之前的案子時間分散,而此次中‘夢仙’者先是同一日,再有傀儡戲恐嚇,此案隻怕另有蹊蹺。”司照道。
左殊同亦覺同感地點頭:“寺正已在見微茶肆探過情況,許多書冊,恐怕受害者的數量遠遠超出預料……”
說話間,有人策騎而上,是言知行。
“左少卿,我已探過情況,今日受害者均為貴女……”言知行說到一半,才轉向司照,裝作剛剛才看到的姿態:“沒想到,太孫殿下也在。”
抬手一拱,算是施過禮。
司照嗯了一聲,神色平和。
一旁的卓然後知後覺嗅出來了:是了,言寺正曾是太孫殿下一手提拔上來的,聽說曾是太孫殿下最好的左右手,可惜後來決裂了。如今見到,有些尷尬也在所難免。
言知行又對左殊同道:“此事應是席芳所為,我得到可靠的情報,他此刻人就在鬼市……”
左殊同點頭:“帶上人,去鬼市。”
又側首看向司照。
司照:“左少卿請便。”
左殊同不知想到了什麼,道:“今日還未謝過殿下以身犯險,救了扶微。”
黑漆漆的眼與琥珀色的瞳對視一瞬。
司照禮貌頷首,算作回答。
左殊同揚鞭,待一行人飛馳遠去,司照攥著馬韁,在黑暗中停留了片刻。
左殊同的最後一句話,仿佛讓他使心底某處一種陌生感受不受控製地探出頭。
微澀,微滯。
儘管也說不上來是哪裡不妥。
待他掉轉過頭,策騎一陣,忽覺胸口一陣炙熱,勒馬停下。
他從懷中掏出脈望,神色一凝。
有那麼一瞬間,眼前晃過一道戴鬼麵的人影。
司照難以置信——她,怎麼會在鬼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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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芳的話讓柳扶微好半晌說不出話來——想不全,連反駁的底氣都沒有。
“我知不論我說什麼教主仍有所懷疑,不過無妨,隻需打開它,便可知真假。” 席芳自手心掏出一物,橙心定睛一看,詫然:“芳叔,你手中怎麼也有陋珠?”
席芳道:“這本是當初教主親自交到我手中的。這裡封存著教主最重要的記憶,絕不可遺落在外。”
柳扶微明白了。當日存放記憶所用的陋珠,本是由席芳所供。
她已然信了席芳幾分:“眼下神戒不在我手中,我既開不了陋珠,也救不了公孫小姐……”
席芳道:“這一點,我自有……”
這時,不夜樓外一陣喧嘩,樓內各種尖叫聲迭起。酒博士慌慌張張衝入屋內,道:“不、不好了,大理寺的人來查,說、說要捉拿樓主……”
柳扶微品出了他的意圖。
“你故意暴露書肆,引我至此,就是要我在左殊同麵前暴露?”
席芳沒答。
柳扶微踱到窗台邊,本意是想看一看外麵的情況,卻在一個錯眼間,看到了一艘停泊於岸邊的小舟上,站著一個挺拔的身影——
那氣韻輪廓,隔著十萬八千裡都認得出來,不是司照又是誰?
她一顆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席芳,沒有你這樣先斬後奏的!你怎麼還把太孫殿下給引來了?”
席芳這倒有些意外了:“教主誤解。這可不是我能安排得了的。”
她不信。
“我請教主前來,除了將橙心少主交還給你之外,還有這顆陋珠。”席芳將陋珠拋到柳扶微懷中,“教主不論作何選擇,席芳自不勉強。你不願被左少卿察覺,現在走密道離開即可。”
“那你呢?”
“自首。”
“?”
“我製造這一出傀儡戲,引那些公卿小姐也入局中,本就是為了引來左少卿。”
“……為何?”
“她已性命垂危,我救不了她,也逼迫不了教主,隻能引大理寺來救人。”
柳扶微忽然想起,當日她決定做教主時,席芳就曾規勸過她:“鬱教主既已身故,你儘可回到長安,回到你的父親身邊繼續做你的名門小姐,何必卷進這些無謂的血雨腥風當中。”
這八個月來,她在袖羅教,確實蒙受了他許多照顧……
且他手中所掌握的,與自己有關的秘密,遠比歐陽登多得多。
眼看他邁步而出,柳扶微道:“席副教主,我答應你的事,也未必不能做到。隻是有一個要求,要看你能否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