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背過身,將微抖的指尖攏於袖中,留給她沉默的背影。
“令焰可幻化為人,也可在頃刻之間散成百縷千縷,我若離開,難保它不會去而複返……你不能掉以輕心,也不必太過驚慌。神燈……我會竭儘全力將它熄滅。”司照止話於此。
另外半句道於心:以你平安為前提。
——二更——
司照說完便踱門而出。
柳扶微略略失了神。
她雖不知神燈案始末,卻也知道這是致使太孫殿下跌下神壇的一案,從而寂寂於神廟修行,終日在罪業道於鬼怪相伴。
她想起了他寫在筆劄之中的“三業罪”。
如果說,這世上最想要熄滅神燈的人,一定是殿下。
可今日似乎是因為她,才讓令焰脫身。
不止如此,令焰之所以存在,是因為風輕,而風輕是飛花的道侶……
柳扶微心中難免生出了“我這種情況也不知算不算幫凶”的想法。
隻是,想到太孫殿下強行開窗時問自己的話,這種負疚感又瞬間被另一種情緒所覆蓋。
做我的妃子……做我的妃子……
這算是……求婚?
她不是已將情根歸還了麼?
太孫殿下這是情絲繞的遺留症麼?
她揉了揉略略發燙的耳根,隻覺得自己的心跳如窗外雨水叮叮咚咚的,一時半會間理不清,又不願讓太孫等急,隻得先依言更衣。
***
掖息宮。貴女們正驚魂未定候於廳中,氣氛難掩緊張壓抑。
所幸今日校考歸來,姑娘們都被淋濕,事發時多在房中沐浴,隻是這會兒得聞宮中出現神燈燈魂,又有哪個不害怕的?
薑滿月疑似情況不佳,一個勁將自己鎖在屋裡哭啼咆哮,甚至連皇後娘娘都被驚動了來。
司照不及詢問眾人狀況,就同衛嶺先趕過去。而柳扶微剛剛坐進廳中,公孫馥、徐秋驪她們就迫不及待地上前來問方才發生的事。
柳扶微自然不能實話實說,斟酌著道:“我……也是聽到門外的動靜,開門之後,就看到殿下和衛中郎他們了……”
徐秋驪鬆了一口氣:“好在你福大命大,那妖祟找上你之前,得太孫殿下及時趕來……”
公孫馥則道:“扶微,你看到的那個‘薑滿月’就是燈妖幻化而成的麼?可為什麼就你能看到,我們都看不到呢?”
周茹道:“啊,我曉得了,是不是話本裡說的那種‘下一個就是你’,難道說,這個燈魂也喜歡太孫殿下,所以才會對每一個有威脅的人下手?”
“……”雖極扯但又有一絲絲在理是怎麼回事。
有女子小聲咕噥道:“這未免也太恐怖了。難怪之前傳言說,太孫殿下每每選妃都要鬨鬼,莫不是因為神燈?哎,也不知選妃還能不能繼續了……”
也有人道:“不是說薑小姐是私自向神燈許願,咎由自取麼?朝廷早下禁令,斷不可私自請燈,燈妖隻找那些心裡有鬼的人,關我們什麼事?”
周茹深表同意,捧著臉小小聲笑道:“何況太孫殿下那麼好看……你們剛剛有瞧見吧,他走起路來平步生風,肩膀寬闊,比衛中郎還高點呢,渾不似之前說的那般柔弱,尤其是臉,如同春日暖陽,雍容高雅,容止端淨,比傳聞中還要溫柔好看呢。”
……
這句話一串下來,帶了許多形容詞,一時竟無人反駁。
事實上,她們在聽聞薑滿月出事時,都嚇得恨不得立即收拾包袱打道回府,天知道,殿下出現的那一刻,但覺見到了晴日白雪,哪怕半身淋濕都掩不住的神采湛然……不對,應該說,正因淋透半身,依稀可見半身的身軀輪廓,才更容易讓人浮想聯翩。
少女們一個個的,立馬心生一些諸如“我豈能信不過殿下”“我又沒拜神燈我怕誰”“其實能與皇太孫共患難也挺驚心動魄的”“萬一大家都嚇跑了就我留下豈非賺到”此類的想法。
當然,仍有兩三個女孩不為所動的,也有人說:“真的沒有拜過神燈就沒事的麼?可柳小姐不也瞧見了妖祟麼?”
“那就要問她有沒有碰過神燈咯……”
公孫馥將目光往後一橫:“有完沒完?”
女孩子瞬間噤聲。
不是因為公孫馥的這一喝,是自廳門外踱進兩個身著墨色衣袍的男子,走在前頭那人玉冠束發,眉峰如刃,一踏入廳中便似自帶一股如寡淡清冷的氣場,將原本七嘴八舌的內廳瞬間凍成了鴉雀無聲。
柳扶微回頭,待看清來人時,身體本能僵了僵。
正是左殊同與言知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