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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衛率汪森奉命留守, 一看來者是大理寺,上前頷首致禮:“左少卿,言寺正, 您二位……”
怎會在此?
雖說往常宮內發生離奇懸案時, 多會令大理寺前來協查。但掖息宮的怪事才剛剛發生, 且由太孫殿下親查,怎就將左少卿給招來了?
汪森自不知,麵前的這位少卿大人這兩日一直在琢磨如何入宮將妹妹帶走,為此, 以“夢仙案尚有真凶未伏誅”“口供仍有偏頗”為由請見昭儀公主,提出與上肆涉案的閨秀們麵談, 以保證眾人安全。
因他非常堅持,而昭儀公主也領教過夢仙案對女子的危害, 自然一口允諾。原本正說今夜, 待姑娘們校考結束後可安排見麵,誰料想, 左殊同同言知行人一邁入昭儀殿,便傳來了掖息宮出事的消息。
一聽似與神燈案有關, 連同在殿中的祁王都慌了神——神燈案不是已經多年不曾發生了麼?怎又會出現在掖息宮?
左殊同得知掖息宮有事, 自請趕來,一步入廳中就視線不由自主落到柳扶微身上, 薄薄的眼皮微動,詢問汪森事發經過。
汪森並不知詳情,隻道:“殿下隻說,恐怕是神燈再現,但今夜雨勢太大,我等也隻遠遠瞧見了一抹光影, 未能追上。具體的殿下正在查證……目前有一位薑小姐受其害,其他人未見異常,噢對了,還有一位柳小姐也見到那疑似燈魂的妖祟,就是那位……”
不等他說完,左殊同已越過汪森,徑自走到了柳扶微跟前,道:“有話單獨和你說,出來。”
連稱謂都省了,左殊同很少這樣同她直言,仿佛帶著一絲急躁。
廳內靜到落針可聞。
雖然這裡大部分人都知道她與左殊同的“兄妹”關係,柳扶微仍不慣被周圍異樣的目光包圍,她遲疑著站起身,跟上前去。
雨這會兒停了,垂花門後有個錦鯉池,左殊同止步於假山邊,回頭第一句是:“汪右衛說,你見到了神燈燈魂?”
柳扶微不覺抿了抿唇,在看到左殊同出現的一刻,就覺得心底被什麼東西死拽著,氣勻不過來。
說不清怎麼回事,是因為對左殊同的情緒還停留在日前不歡而散中,還是隻要看到他就會下意識想到令焰的話,總之,她會莫名其妙生出不安來——左鈺是最終破獲神燈案的人,他定也是知道風輕的,說不定也知道飛花,那他還知道些什麼?
她低著頭,嗯了一聲:“是……燈魂令焰……”
左殊同麵色一變,忽地探出手,握住她的肩頭,繼而又分彆輕觸過她的手肘、雙膝關節以及腳踝,柳扶微驚得咋舌:“乾、乾嘛?”
“被燈魂附體時,人的關節會呈現異樣的僵直,若有殘留,骨骼也會感到疼痛。”左殊同應是確認她基本無事,麵色稍霽,“可有感到哪裡不適?”
“殿下已為我驅逐過了,我沒事……可,你怎麼知道我被附體了?”都還沒來得及告訴汪右衛。
“我看你頭發濕著,衣服卻是乾的。令焰雖為神燈焰燭,卻擅長控水,既然你見到了它,還知道它叫什麼……”左殊同沒往下詳說。
柳扶微稍稍一詫。
倒不是因他異於常人的觀察力,是他問的話……怎麼和太孫殿下不大一樣?
難道不是應該先問她是否對神燈許過願麼?
且今夜下這麼大的雨,她不小心淋濕再換衣也是有可能的啊。
他撐著膝蓋站起身,他方才隔著衣裳感覺到她體溫較低,遂脫下自己袍衫給她罩上,柳扶微怕被瞧見地往後退了一步:“喔,我一會兒就回房,用不著。”
“不用回去。”左殊同徑自給他披好衣服,將她的頭發撥到衣外,又在她纖細的腰身上係了個小結,“一會兒騎馬回去可能還會有雨,擋風。”
她沒懂:“啊?”
“今夜我帶你出宮,回家。”
“今夜?現在?”
“是。”他覷著她的神色,“你不想回去?”
柳扶一時答不上來。
要說令焰出現之前,她當然是願意回家的,但現在她已知道了風輕法師與飛花的關係,令焰有複活風輕之心,當真會糾纏她不放,一旦她被阿飛奪舍成功,真不知會做出什麼。
更何況……她還要話沒有和太孫殿下說。
雖然她也沒想好要如何說……
左殊同道:“神燈纏人,定不會輕易放棄。”
“你怎麼知道它會纏著我?”連太孫殿下都不解她為何會被神燈看上,左鈺甚至都不知她有脈望啊,“不是都說,隻有向神燈許過願望、獻祭的人,才會被神燈控製麼?”
左殊同:“令焰不是普通的神燈,是墮神風輕的一縷神識所煉化,就算沒有向它許過願,它也會想方設法讓你開這個口……”
聽他的語氣……果真很了解它?
柳扶微問:“你之前,也和這盞燈打過交道麼?”
左殊同默認。
“你是如何滅了神燈?為何不滅令焰?”
原本凝視著她的目光轉開,左殊同道:“阿微,你現下先彆問這麼多,有話回家再說。”
她最恨他這種有話不說的樣子,這回倔強道:“你不告訴我,我就不走。”
何況令焰都盯上她了,現下回柳府,不是更找死麼。
左殊同看了她一眼,靜如寒潭的眸仿佛帶出了一絲漣漪。他忽道:“你非要留在這裡,難不成想做太孫妃?”
話題轉得太快,柳扶微愣是給噎住了:“我沒……”
沒什麼?不想麼?
見她頓住,左殊同道:“既然沒有,留下來乾什麼?”
他的語氣,斬釘截鐵到,她覺得都有點不可思議。
至少從小到大,她在左鈺跟前都一貫很喜歡皇太孫,他為什麼會理所當然的覺得她不想?
柳扶微敏銳地察覺到,今夜的左殊同不同於往日,可到底哪裡不同,她又說不出來。
左殊同見她一再沉默,語氣加重了些許:“我答應柳伯帶你回去的,你在宮內出了這種事,有沒有想過他明天聽到了會如何擔心?”
聽他提到爹,柳扶微身形一滯。
此時言知行闊步而來,左殊同道:“言寺正,你先留下,我需帶她出宮。”
言知行吃了一驚,頓覺左少卿那一根筋的毛病是不是又犯了:“柳小姐畢竟是新入宮的伴讀,去留當依循宮規,少卿這就直接將她帶走,未免不合乎規矩……”
柳扶微道:“左鈺。我也覺得不必著急,你且再讓我想一想……”
左殊同想起汪森提到皇後娘娘也在掖息宮,對她道:“不必多想,此事已定。你回廳中且等片刻,我去去就回。”
***
薑滿月屋中,皇後對著被捆縛的侄女,神色發冷。
薑滿月半個時辰之前忽然發狂自殘,狀若瘋癲,雖然司照為她施針暫時平複了她的情緒,但她被神燈取走了一縷神識已經是既定的事實了。
薑滿月跪在地上,麵如死灰道:“我當真是被蒙騙的,求皇姑姑救我。”
薑皇後在聽聞薑滿月向神燈許願之後,已動了怒:“朝廷令五申,祭拜禁燈既是施行禁術,你可知,縱然禁燈沒有剝奪你的希望,你也已犯了重罪!”
她當眾責罵起來,直說到狠處,薑滿月欲再撞牆時,司照出言道:“皇後娘娘勿要動怒。神燈本有蠱惑人心之能,薑小姐固然有錯,罪不至死。”
薑皇後聽得此言,又拿帕子拭淚,說她最是疼愛滿月,也素來見她乖巧,未曾想會出這等事。
薑滿月是她力薦的太孫妃之選,私下拜祭神燈,聖人得知之後難免也會遷怒於她,是以,她需要在司照麵前先狠狠懲處薑滿月,無論是真有此意還是故作姿態。
薑皇後道:“也不知她還有沒有私下許過彆的什麼願望,戕害過彆的什麼人?”
薑滿月嘶聲力竭哭道:“姑姑,我冤枉,我可從未害過其他人……”
司照道:“神燈隻能祭自己的代價,目前看來,應該沒有。”
薑皇後欲言又止,看著像是不大相信,但又有顧慮不敢直說,隻頷首:“但願。”
司照心中惦著柳扶微,既了解過大致案情,借故離開。
正待邁步而出,忽見人進來通稟,說左少卿求見。
案發到現在不過半個時辰,無論是他還是皇後,都尚未傳召大理寺。
平日見麵,左殊同見到司照會主動致禮,加之夢仙案後,但今日他隻微一垂眼簾,做了個頷首姿態,隨即邁門而入。
司照察覺到他似乎刻意避開了自己的目光。
他腳步不由得停住。
薑皇後見是左殊同來了,眼睛一亮:“請左少卿進來。”
誰人不知左殊同是神燈案真正的“滅燈人”,他來了,自然能給人一種“此案有救”的觀感。
是以,待左殊同一進來,薑皇後便迫不及待地讓人將案情複述一回,又問了一次道:“不是說洛陽那一案,許多許過願的人都被焚燒?”
左殊同道:“當初被焚燒者,多為將死之人,本就是借命許願。薑小姐祭出的是魂七魄中的一部分,暫時不礙性命,隻是容易心生輕生之念,需得派人看管,多加疏導。”
門外的衛嶺聽了,心底一嗤:這和殿下說的有什麼區彆?
薑皇後這回就聽進去了,命人先將薑滿月帶出掖息宮,又問:“人有求死之心,防得了一時,防不了一世,就沒有其他法子?”
左殊同道:“若滅了神燈,當可恢複稍許。”
薑皇後稍舒一口氣,道:“聽聞當日你以如鴻劍滅了全洛陽的神燈……”隻頓於此處,是看到門外的司照尚未走遠,“這次的案子,也交托給左少卿了。”
左殊同躬身一拜:“臣自當竭儘全力。”
下一句道:“臣另有一請。”
門邊,司照心生某一種預感,頓時側過身,看向左殊同的背影。
薑皇後問:“何事,但說無妨。”
左殊同聲音清晰且平緩:“臣妹柳扶微連續在兩件奇案中受過驚擾,身體虛弱,臣請求皇後娘娘同意,讓臣今夜就帶她回家歇養,退出此次伴讀遴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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