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白的廣袖被她揪在手心裡。
司照未動。
雨水打在他長長的眉睫上, 將一切情緒掩蓋住。
當著這麼多人的麵,說出“心甘情願”四個字, 饒是厚臉皮如柳扶微,也會羞赧。
看太孫殿下遲遲未語,柳扶微隻覺得那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氣又癟了回去。
她訕訕收回手。
就在她轉過時,忽覺手肘一重,整個人不受控製地被一股力量朝上一帶!
不等她反應過來,整個人已被他抱到馬背之上,馬兒在下一刻轉頭,飛奔入雨幕之中。
這一下太過突然,就連左殊同都頓了一下,待他上馬,衛嶺故意橫馬擋了一下。
越過去時, 雨幕中的兩人已不見。
***
因是被忽然拽上馬,就這麼兩腿並攏側坐於馬鞍之上,這哪裡坐得穩?
她下意識摟住他的腰。
偏生馬速越來越快, 簡直是稍不留神會被甩飛的趨勢,她不得不越抱越緊,口中道:“殿下, 你可不可以先停一下……”
可他沒有停。
青花快馬挾著滾滾雨珠狂奔。
微雨拂麵。
一馬, 兩人,茶坊、酒肆、腳店以及人潮都被遠遠拋在兩側。
夜幕不知覺降臨,街上的燈籠因綿綿細雨而變得格外柔和。
柳扶微被顛得雙目緊閉, 一直到感覺馬兒慢下,睜開眼,手卻不敢輕易鬆開,道:“殿下, 你就不能等我坐穩了再騎麼?剛剛也太危險了……”
話未說完,方始看清,眼前即是皇宮正南門。
司照在距離宮門十數丈遠的位置停了下來,終於開了口:“前邊,是紫宸門。越過之後,你就要去麵聖,告訴皇祖父你的心意。”
他的聲音嚴肅且低沉:“在此以前,我必須如實告訴你。”
“我雖有皇太孫這個虛銜,滿朝文武不願我為儲君者良多,三年未歸朝,縱然現在開始,亦會有重重阻力。”他微微張口,深吸一口氣,“做太孫妃會麵臨的風雨和磨難,也將會遠甚尋常貴胄,在抵達之前,若想要平平安安,必須要有,不離不棄的決心。”
不離……不棄。
他道:“就像剛剛這一路,如果你不用儘全身的力氣抱著我,也許就會摔下馬去。”
司照看著前方的宮門,眸色沉沉,似乎比這深不見底的夜色還悠長:“今日,令尊入宮之事我事先並不知情,我不確定皇祖父為何突然賜婚,也許是因昨夜,又或是另有其因。”
“今日縱然不是我,也會有彆人帶你進宮。”
他一字一句在同她解釋:“從皇祖父說出賜婚開始,你注定會被朝中上下所有人盯上,哪怕你斷然拒絕,一樣有可能會被認為是我求而不得之人,會有人拿令尊做文章,或是拿你要挾我……”
他的聲音微微抖了一下,但還是強自平靜下來:“左殊同沒有說錯。你沒得選。”
她稍稍側了一下頭,整好對上他於暗中略顯幽深的視線:“左鈺說的我根本……”
察覺到了她的目光,他廣袖一抬,輕輕覆上了她的額,將她臉轉了回去:“聽我說。”
有些話,望著她的眼睛,沒法說。
“但不是無計可施。倘若此刻你配合著讓我將你拋下,獨自麵見皇祖父,我自有說法可使你全身而退。我可以向你保證,令尊定然無恙,而你……也可以回到左殊同身邊去。”
柳扶微身形微微一僵。
原本緊攥著司照腰帶的手,在聽到這句時,當真慢慢鬆開。
“殿下,把我帶到這裡來,就是打算讓我陪著演這出戲……以作自保?”
而司照看她收手,眼底閃過一瞬的危險意味。
“不是。”他道:“我隻是告訴你,原本你是有這麼一個機會。但是,你已經失去了。”
“就在剛剛。”
她瞳仁在微微困惑中晃動。
他猛地攥住她的腕,聲音發緊。
“因為你說,你心甘情願。”
燈籠是火紅的,而他的指尖卻是冰涼的。
“這話,我信了。”
“從現在開始,無論你是否心甘情願,我都會當做你是。”
哪怕說著狠話,聲音依舊是溫潤的,但他的指尖好像在顫。
而她明明沒有貼著他的胸口,卻聽到了他的心跳。
明明威脅的人是他,他好像才是被威脅的那個人。
司照深吸一口氣,繼續道:“自從玄陽門後,無論仙門、妖域、魔族,包括朝廷都在尋找脈望。”
柳扶微心頭咯噔一聲。
雖然她隱隱也能猜到,但親耳聽到太孫如此具象的說法,畏懼之意還是油然而生。
“你命格荏弱,需得源源不竭的靈氣供養。脈望雖能暫時給予你生命,卻也會為你帶來更多的邪祟驚擾,起初隻是一點點怨氣,如今是令焰,今後隻會越來越多,直到你被完全侵占。到那時,脈望之氣也將徹底暴露。”
“在你奪我情根之前,我能想到的方法,就是送你上神廟,你既然不願,就應該清楚知道後果。”
濛濛細雨,像一根根透明的銀針,挾著千山萬壑的風,浸潤在他一字一句所道出的殘酷的現實中。
“不過,還有第二種可能。”他終於放下袖子,“我的氣息,可以把脈望之氣徹底掩蓋住。”
她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