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照今夜已因柳扶微醉後之言心魔險生,方才施救又耗了些許真元,此刻心臟已有些重負難堪。隻是在左殊同跟前,他不願透露出一絲一毫虛弱之意,遂勉強定下心神道:“既然已成過去,我也不願深究。我隻希望左少卿能夠明白,微微現下,是我的妃子。”
左殊同:“她現在還不是。”
“現在還”三個字,字字如刀。
司照冷笑一聲:“左少卿當日應是親耳所聞,她說她心甘情願嫁我為妃。”
“扶微她自話三分真三分假,另有三分隻怕她自己也未必知道真假。當日那種情勢,她說‘不’的代價太大,她向來遵從順勢而為之理,既說心甘情願,當下未見得是違心,卻也未見得就是真心。”
話中深意,司照並非沒有想過,但此刻由左殊同一針見血點明,心底竟似鞭撻似一痛,麵上露出些許慍色:“左殊同,就算柳扶微往常說話是有不儘不實之處,也絕不是會拿自己終身大事任意說笑的女子,她既說願意嫁我,我便願意信她。”
這話一出,便是左殊同都露出一絲難以言喻之色。
兩人內心裡各自有一番掙紮同矛盾,都想質問對方待她不夠好,又唯恐對方待她太好。
司照見他不語,轉身欲離,左殊同忽道:“殿下此行回長安娶妻,是為儲君之位,還是為了神燈一案?”
司照足下一頓,凜聲道:“左少卿不認為,此問僭越了。”
左殊同絲毫不懼:“自我奪走如鴻劍起,恐怕已是僭越。”
司照微微側首,斜睨:“若為儲君之位,你當如何,若為神燈案,你又當如何?”
“若為前者,尚可退讓,若為後者,我必阻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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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換作是彆人,說要阻止皇太孫大婚的話,司照多半不會較真。
但說話的人是左殊同。
司照道:“左少卿的話,我竟有些聽不明白了。”
“儲君之位固然凶險,終有塵埃落定之時。但神燈不同。它是神明寄存在人間的神器。神明不能乾涉凡間事,他需得在人間找一個掌燈人操控燈魂,誘人主動獻上自己的代價來許願,以供神明之力。”
左殊同說到此處,微頓:“當年殿下離開大理寺前所載,我想我應該沒有理解錯。”
司照眸光凝定。
“洛陽神燈是被我斬滅,這數年來我也想過,掌燈人是否也不在世間。但令焰再現,神燈也有死灰複燃之跡象,可見掌燈人隻是暫時蟄伏,神明也在蟄伏。”左殊同一字一頓道:“當年的殿下尚且鬥不過他們,如今你也不再能驅策如鴻寶劍……若此時還不放棄追查神燈案,若然神明找上阿微,殿下又當如何護她?”
司照濃長的眼睫抬起:“你為何認為,神明
會找上她?”
左殊同身形微僵(),並不回答此問?(),隻看著手中的如鴻寶劍:“阿微終究隻是一個平凡的女子,一生所求無非順遂,殿下將她生生拽進局中,實難令人相信殿下的真心。”
認識許久,左殊同向來冰冷如山,從不泄露真實情緒,這是頭一次聽到他說這麼多話。
雖然話音冷酷,話意卻藏著三分彆有深意。
司照看著眼前的左殊同,麵上神色幾經變化,語氣卻不自覺深沉下來:“微微絕不平凡。左少卿焉知是我將她拉入局中,而非她早已身在局中?”
左殊同聞言,氣韻瞬間恢複了冷寂:“殿下既作此想,臣無話可說。”
夜風吹起兩人的袍角,冷風搖來時枯葉從枝頭掉落。
正當氣氛僵持之際,卓然一路小跑而來:“殿下,少卿,言寺正已初步審出,那劉班頭的妻子說……”見清兩人臉色各掛著陰晴不定,卓然後腦勺寒了一下,聲音漸弱。
左殊同:“說。”
“他們也是看孩子病入骨髓,聽說隻要能去接一種許願的神火即可病愈,隻是供他們燈火之人聲稱必須付出同等代價,他們夫妻二人陽壽不足救親子,是以,才起了犧牲女兒之心……”
“何地,從何人手中得到此火?”
卓然眉目一肅:“袖羅教,阿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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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方漸漸泛起魚肚白。
不夜樓中,席芳正與歐陽登對峙。
縱然有柳扶微親筆書信,加之橙心反複解釋,歐陽登隻當柳扶微是受了席芳等人的脅迫,故而攜分壇幾位長老前來欲要救回教主,誰知才回到長安,便得知了另一個消息。
“太孫妃?教主要做太孫妃?這怎麼可能?”大蝙蝠氣得吹胡子瞪眼,“教主英名蓋世,怎會與朝廷同流合汙?”
歐陽登掌教中實務,在袖羅教內的戰力不輸席芳這一支。他脾氣炸開鍋更是不顧後果,就連席芳都為之頭疼:“我等為匪,教主嫁給皇室,最多也是叫棄暗投明。”
歐陽登憤然道:“那皇室之中的什麼太子王爺的,哪個不是烏漆八糟滿肚子黑水?他們算哪門子‘明’?席芳,你彆以為我不知道你心裡打得什麼算盤,你無非是看教主她年紀小、嫌教中事務繁雜,趁機哄她將教主位拱手讓給你,到時候你就可利用教中一切靈力資源,來供奉你那位小嬌妻罷?”
席芳冷言道:“我已說過,棄教主之位是教主本人的意思,並且,由少主接任。”
“少主?”歐陽登看著一旁一邊翻看話本一邊還在嗑瓜子的橙心,沒好氣道:“你看少主這個樣子,像是願意接任的樣子麼?”
橙心:“隻要不乾活,我願意呀。”
“可是少主你根本進不了靈域,也修不了靈根,甚至連太陽都不能多曬,怎麼能夠當我教教主呢?”
談靈瑟看氣氛不對,開口道:“席副門主,並不是歐陽左使非要鬨教主喜事,隻是我們此行來長安,途中有人以教主之名散播一種火種,讓人務必拜阿飛為尊。我與歐陽左使覺得事有蹊蹺,順道派幾個小教徒去查訪,卻遭到埋伏,方才你也看到了,他們靈根皆已受損,若不儘快修補,隻怕終生都再也使用靈力。”
席芳聽到“火種”時已蹙起眉,“什麼火種如此厲害?”
談靈瑟道:“不好說。目前看來,與四年前洛陽神燈之火有異曲同工。”
席芳不解:“什麼樣的人?”
歐陽登冷哼一聲:“和你一樣!活死人!”
“活死人?”
談靈瑟解釋道:“是一種打不死的人,像是被那神火操縱了軀殼,一旦被沾上,身如炙烤。”
席芳雙手攏袖,兀自道:“神燈案,活死人,皇太孫大婚,教主之名……”
歐陽登看他慢條斯理的樣子,急得在屋子裡又多兜了好幾圈:“奶奶的,這都什麼時候了還有空分析這個那個的,老子不管!袖羅教教主老子隻認她一人,她要嫁到皇家去,老子就要連夜將她劫回來!”
席芳憑直覺感覺到了幾分危險,於是看向橙心:“看來,是該請教主出宮一趟了。”
橙心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我也想去找教主玩啊,昨日我還問過蘭遇呢,他說現下東宮守衛森嚴,不讓帶隨行的護衛,我就算想喬裝打扮混進去也……”
“這麼說,蘭公子能夠進東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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