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偷跑出宮(全)(2 / 2)

人間無數癡傻酷 容九 14544 字 8個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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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日,不夜樓不營業。

一入內,一個偉岸如蝙蝠的身影便迎了上來,劈頭蓋臉質問:“教主,席芳那廝說你要當太孫妃,這是怎麼回事?”

席芳依舊罩著半張音色麵具,不疾不徐踱上前來,笑道:“他非說是屬下逼教主你去做太孫妃,你可得好好解釋給歐陽左使聽。”

柳扶微:“……”

一個橙心不夠,再來一個歐陽登,袖羅教齊聚長安不是來拆姻緣的吧。

席芳看她一個頭兩個大,也不再說笑耽誤時間,先把前情悉數告之。

柳扶微聽到有人以她的名義散播神燈時,整個人都緊張了起來:“會不會是令焰?”

席芳蹙眉:“令焰?”

“是神燈燈魂……”她言簡意賅地將被神燈糾纏的始末說出。

席芳雖不知令焰,神燈燈魂的說法卻是知曉,思忖一瞬,即道:“三個受傷的孩子已送到不夜樓來,當時他們接觸過冒充教主之人,也許,教主進了他們的靈域會有所收獲。”

柳扶微一聽孩童受傷,當即緊隨入屋,卻見偌大的榻上橫躺著三個男孩,均是七八歲的孩子,個個意識不清,口中低低呻/吟,麵露痛楚之色。

這些孩童都因生來帶有妖根而被父母遺棄的孤兒,袖羅教將他們收入教中,供他們一瓦遮頭之地,而他們則隱沒在人群之中做袖羅教在坊間的“眼睛”。

柳扶微曾經以為收養孤兒是鬱濃的善舉,但此刻莫名想起,其實早在百年之前,飛花立教之初就已然說過要“大庇天下妖怪倶歡顏”之類的願景了。

此刻,孩子們正處於炙烤當中,柳扶微不再多想,摘下一線牽。

要說,為人修複靈根這件事,並不是她第一次做。

當初鬱濃授她入靈域心法,就曾經強調過,曆代教主之所以可以在妖界保住如今地位,此法便是關鍵。

無論是妖還是人,靈域的存在可以最直觀的表現出其生命之蘊含,天生帶有妖根者,有時候,隻需進入他們的靈域,為他們稍微調整靈根、甚至於渡送修為靈力,都會對他們的修煉有極大的裨益。

是以任教主之初,為了奠定地位,她也為教中願為她俯首稱臣的肱骨給過此類“福祉”。

這次不一樣,這次,是真的要救人。

———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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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七情根須皆生在心樹之下,而有靈根多纏繞於樹冠之中,但有受損,樹乾也往往會產生枯萎裂縫。若損傷不重,修補之法倒也不難,找出那根受傷的靈根,縫好即可。

柳扶微躍身至那樹乾之上,果然看見了一條細幼的靈根裂了道小小的口子。脈望在她手中幻化為針線,她一邊縫補一邊破開心潭上的琉璃球。

最近的一顆,整好看清他們受襲的始末——

起初是一片黑暗,好似被蒙了眼睛,待摘下眼罩,有不少手執燈座的人都在現場。應是在一個較為隱秘的莊園,周圍的人看去既絕望又亢奮,七嘴八舌談論著“得此燈火者可實現心願”之類的話。

很快,有麵帶臉譜的人來帶路,將眾人帶進一間較為陰暗的屋舍內。

一位身著寬袖羽衣麵帶儺祭臉譜的人坐在祭壇後的高座之上,麵前放著一盞燃著青焰的燈燭。

柳扶微怔住,隻覺得這一幕與風輕初遇的場景有兩分相似。

隻是,那祭台上扮阿飛的人身形敦實,實無半分仙氣,且一開口那公鴨嗓音也頗為刺耳:“願付出何種代

價?”

那些被騙來的人看去生了大病(),渾身抖如篩糠?(),戰戰兢兢說自己願意將妻子為代價抵押。

那座上“阿飛”竟似一點頭,令他交出他妻子的生辰八字及發絲,隨即,在帶頭人許可下接走神燈之火。

那人接過神燈之後,當即神清氣爽,神色卻如瘋魔一般,直到離去依舊狂笑不止。

身後一眾圍觀者迫不及待,連連跪拜懇求神明降福,口中高呼“阿飛教主萬福金安”。

空氣中仿似彌漫著一種極為詭異的壓抑感。

輪到這幾個孩子時,他們也是依葫蘆畫瓢胡編自己願獻上家中父母,誰知座上人忽爾冷哼:“說謊,你們根本沒有父母!”

幾個孩子麵麵相覷,不知是怎麼被看出破綻,被抓包之後,自是逃竄扭打的過程了。期間,幾個男子出手欲捕,倒是沒有戴麵具,個個看去皆是麵如土色、不似活人,而那祭壇之上的男子正手持神燈,似在操縱那些人。

若非談靈瑟提前布好挪移陣,隻怕這幾個孩子未必能夠逃出。

***

柳扶微心事重重縫好最後一針,待出了靈域,席芳看她臉色沉重:“教主,要否休息片刻?”

她擺手表示無妨,很快進入下一個孩子的靈域,花了將近一個多時辰,等救好第三個的時候,疲憊感也撲麵襲來。

歐陽登見三個孩子大汗淋漓,但氣息漸勻,瞬間高興起來。

柳扶微隻看大蝙蝠張羅著要給他們換乾淨衣裳,被這鐵漢柔情的一幕逗笑:“想不到歐陽左使如此喜歡孩子啊?”

歐陽登:“他們可是我們袖羅教的孩子,老子不寵誰寵。”

柳扶微嘴角一僵,心道:而我身為袖羅教主,將大家都視作洪水猛獸,一心隻想離得遠遠的。

席芳見她神色不對,“教主可要先去休息……”

柳扶微倒不懼這個,反正進靈域耗費的靈力,脈望總能給她補回來。她戴回一線牽,出了屋,將所見轉述了一遍,道:“我總覺得,那人好像是用神燈操縱一部分人,再用那部分人為自己招攬更多祭拜者……”

但不確定那人手中的燈是否就是令焰。

席芳道:“莫非是掌燈人?”

“什麼是掌燈人?”

“聽說神燈需有人掌燈。掌燈人可以代神來履行神職,將神燈授到民間。但……聽說當年洛陽案,始終沒有查出掌燈人是誰。教主可看清那人樣貌了?”

柳扶微搖頭:“他戴著麵具,我隻知是個男的。”又讓席芳取來筆墨,將此人大致輪廓畫下。

橙心匪夷所思:“他為何要冒充姐姐?”

席芳道:“要麼,他打算將此事嫁禍給教主,或者……”

柳扶微跟著一起分析:“是要引我出來?”

席芳頷首:“有這個可能性。此事不知擴散到什麼程度,一旦到了長安內,朝廷自會追查到袖羅教身上。雖說袖羅教一直以來也是朝廷的眼中釘,若沾上神燈之事,隻怕非

() 同小可。且妖界魔界也都會……”

談靈瑟道:“仙門也會覬覦,到時,真就成了眾矢之的。”

席芳:“此事也不是沒有解法。隻需教主出麵,昭告妖域神燈與你無關……”

柳扶微踟躕了:“我眼下……婚事在即,若要真出這個麵,不論是左鈺……大理寺,還是太孫殿下都會立即察覺,必然是要鬨得不可收場。既然無人知道阿飛的模樣,這個麵,不能由你們出麼?”

“但大家認得你的神戒。何況我教近來內亂不止,就算席副教主或是歐陽左使出來,也會被認定是他們包藏禍心,所言所行不足為證。”談靈瑟略一頓,“此事也不急於一時,不妨等教主嫁人之後再……”

柳扶微搖頭道:“若是與神燈有關係的事,隻怕我無法參與。”

三人同時怔住。

前世起源本就無法說清。可袖羅教正是需要她的時候,而且,若任憑神燈就此蔓延,殘害更多的無辜百姓,她又於心何忍?

當真甩手不管,心裡總歸還是疙疙瘩瘩。

她道:“我不瞞你們,我之所會在東宮,正是為了躲避神燈。我體內……席先生和橙心你們也知道了,有另外一個……古早時候的殘魂吧,稍有不慎,遇到神燈令焰或者其他什麼,我都可能會被飛花取代。”

三言兩語說完,空氣一時靜默。

不管怎麼說,若真是神明之火盯上了教主,哪怕事發時他們人都在旁邊,怕是幫不上忙的。

如此看,教主避居東宮、嫁給皇太孫,倒也是情有可原了。

席芳沉吟片刻,道:“教主且安心回宮,之後的事我們自會想彆的辦法。”

“芳叔,真的要讓教主回去成親麼?她這一走,可能真的會好久好久不回來了……”橙心一想到要和姐姐分開,委屈的淚光在眸中打轉,“我不明白,我就是不明白,為什麼教主你會認為最後會是飛花吞噬你,而不是你吞噬飛花呢?”

席芳有些詫異。

柳扶微則是整個人愣怔了,幾乎不知如何回應。

好半晌,她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她、她可是妖靈飛花,是創教教主飛花……”

橙心忿忿然:“什麼飛花,你還是柳扶微呢!你是把我帶到陽光之下的柳扶微主,你是能把談姐姐策反的柳扶微,你是能讓芳叔都對你俯首稱臣的柳扶微,你是闖進我爹心域、阻止玄陽門開熔爐陣的柳扶微柳教主啊!”

這一句話,多少有點“童言無忌”“無知無畏”的意味,但就連向來不苟言笑的談靈瑟聽了,都露出一絲笑意。

這時,門外響起歐陽登大喇喇腳步聲,三個孩子已然醒轉,一入內,齊齊跪下身:“多謝教主救命之恩!”

柳扶微臉一熱,忙要將他們扶起:“……不必言謝。”

歐陽登大手一揮,道:“若無教主,這幾個孩子恐怕就要落個終生殘疾了。且受他們這一拜吧!”

眼見方才還奄奄一息的孩子,轉瞬之間已然恢複生機,隻因她擁有進人靈域的能力。

柳扶微失神了好一會兒。

心底有一處不易察覺、被遮掩住的真實,像釉麵上的冰裂一般,在這瞬間蔓延開來。

她終於意識到,為何這段時日,明明是被保護在東宮,明明司照待自己無微不至,她既覺安心,又覺得無法心安理得。

正是因為被保護得太好、太好,她好像……不再被人需求了。

阿飛的許多話,本就是她內心隱藏的擔憂,她也一直在提醒自己不應陷入過度自疑中。

但也許有一句說得極對,本是她自己將自己放在了被保護者的位置。

當初在娑婆河上,明知僅餘十六日陽壽,偏偏義無反顧要遊上岸來……

那時的她,不就是想要為了證明自己存在過世上的意義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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