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隅第一次見到南和蘇,是某年秋天郊遊的時候。
京大的老教授孫思變組織的,去的都是他的學生,其中較為年長的幾位,如今都已經是國內響當當的人物。
他到的早,教授還沒來,他們一起閒聊,聽他一位學長頗為曖昧地說:“孫老師身邊那個紅顏知己,你們都見過麼?”
“什麼紅顏知己?不是個男人麼?”
“南和蘇是州大美術係的助教啊,之前在他們學校就很有名,聽說長的可好看了。”
大家談起這事,都覺得有些驚世駭俗。
這不是梁隅第一次聽說南和蘇這個名字了。
孫教授年過六十,學界大佬,桃李遍天下,私德無虧,卻在須發皆花白的年紀,忽然喜歡上了一個年輕男人,為此不惜和子女斷絕了關係。聽說那男子也沒比他們大幾歲,叫南和蘇,長的和他名字一樣美。
京大的老師花邊緋聞很多,但就屬這個白發紅顏的忘年戀鬨的最大,據說他們校長還專門找過孫教授談話,但沒什麼結果。
關於南和蘇的傳聞極多,除了極少數覺得他們這是先鋒做派,世俗對他們這對男男忘年戀的看法多少帶點偏見,傳起來難免添油加醋,讓這一段忘年戀聽起來更加香豔神秘。
南和蘇如此之紅,以至於京大人人都知道他,據說他還來過京大,可惜他那時候忙著京州各大學之間聯合舉辦的籃球賽,沒能見到。
他對南和蘇還是很好奇的。
他見過類似這種男人,他們京大國文係就有一個,小白臉,很陰柔,男兒身女兒心,有一種很詭異的反差,很熱衷在各個男生宿舍串門。
他對南和蘇的想象也大概就是這個樣子。
以至於他第一次看到南和蘇的時候,直接呆住了。
南和蘇和孫教授是一起坐麵包車來的,兩人都穿了改良的長衫。孫教授還戴了個禮帽,手裡拿著文明杖,而他後麵的南和蘇笑吟吟的,竟出人意料的溫潤如玉。
他其實也有點陰柔的氣質,但更像是讀書人的陰柔,長的極其美……如果美可以用來形容一個男人。但除了美這個字,也的確沒有更好的形容詞來形容他了。
他身上有很淡的香氣,這種香氣和女人那種脂粉和香水的香氣又不一樣,很淡,但很好聞,像一株純潔的百合花。
老教授給他介紹今天到場的學生,介紹到他的時候,說:“這就是我給你提的那個籃球打的特彆好的梁隅。”
南和蘇笑盈盈地看著他,點頭說:“你好。”
梁隅忽然微紅了臉,有些不太自然地說:“師母好。”
師母,是他們對南和蘇的稱呼。
不知道是大家都默認了他和老教授之間的關係,真對著南和蘇叫師母的時候,反倒沒有那種“我居然叫一個男人師母”的怪異感。
孫教授說:“今天是個好天氣啊。”
大家一起去爬山,除了一個叫鄭偉的學長,他
們其他人都走在教授後麵。除了他,還有兩二個學生也是第一次見到南和蘇??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大家二二兩兩,小聲低語。
梁隅聽見旁邊那個女生說:“他好好看啊。”
南和蘇真的長的很好看。
他皮膚很白,穿的長衫在上山的時候反倒會凸顯出他的身材,很清瘦,月白色的長衫,烏黑的頭發很潔淨,偶爾會回頭叮囑他們小心台階,聲音更是溫潤,透著讀書人的清明。
梁隅那一路上都有些恍惚,好像一下子就被他抓住了心神。
秋遊回來,路上幾個同學就大肆談論起南和蘇來,說南家和孫教授他們家早有淵源,南家因為戰亂家破人亡,是孫教授收留了他,收留了不過二兩年,兩人突然就好上了。
“一樹梨花壓海棠啊。”
“孫教授身體那麼差,壓什麼啊,估計就隻是想照顧他罷了。”
“誰照顧用這種方式啊。”
“孫教授兒女都成家了吧?搞不好就是想把遺產都留給他。”
“不過有一說一,那個南和蘇確實好看,要是我……算了,再好看也是男人。”
梁隅聽了一會,忽然無來由有些生氣,說:“你們這樣背後議論教授這些,不太合適吧?”
他長得高大,185的個頭,在同學裡一騎絕塵,同學們看向他,就不再說話。
誰不知道他們這一屆學生裡,孫教授最偏愛梁隅了。
梁隅也是家道中落的出身,偏科也厲害,當初能上京大,孫教授出了不少力。孫教授腿腳不好,但尤愛運動,京州幾所大學聯辦的籃球比賽,就是他一力促成的,而梁隅籃球打的特彆好,孫教授因此格外喜歡他。
大概一個月以後,京州進入初冬,突然下了一場大雪。梁隅在一家報社勤工儉學,報社離京大有些遠,但卻正好離孫教授住的思園特彆近,孫教授知道以後,就讓他搬過去住。
自從和子女鬨掰了以後,思園變得異常冷清,孫教授年紀大了以後喜歡熱鬨,家裡已經住了兩個女學生,男女不同院,兩個女生住西邊的院子。
“東邊的廂房沒人住,你就住那邊吧。”孫教授說,“如今時局不穩,你住在這裡,我和你師母也放心些。”
梁隅就此在思園住下。
住也不好白住,時常幫教授他們乾點雜活。他雖然才十九歲,但已經長得人高馬大,性格也端正,老教授非常喜歡他。
他在思園一住就是半年,和老教授也好,南和蘇也好,相處都很融洽。
他自幼喪父喪母,一直寄人籬下,老教授和南和蘇對他的照顧讓他非常感激,尤其是南和蘇,對他的照顧更是無微不至。南和蘇雖然是個男子,但出奇的細心周到,天冷的時候會送他棉衣圍巾,回來晚了也會給他留燈,飲食上更是照顧他,他是南方人,不太習慣北方的飲食,南和蘇常常為他單做。他那雙畫畫的手,廚藝卻也是一絕,他做的飯菜比飯店的大廚還要精致。
他漸漸也把南和蘇真的當成師母來看了,非常
的敬重他。
南和蘇是學美術的,擅長西洋畫,老教授雖然學的是建築,但酷愛琴棋書畫,家中時常舉辦文藝沙龍,邀請的全都是京州藝術圈的名人雅士。
梁隅很喜歡這些活動,雖然他也插不上話,最多幫著一起招待客人。家裡人來人往,大家一起唱歌,跳舞,這裡不分貧窮富貴,男女老幼,思想開明者都可以來這裡歡聚,思園成了整個京州最熱情自由的地方。
有次南和蘇帶學生畫人體畫,約好的男模特來不了。梁隅因為骨架比例好,性格也大方不拘小節,還給他們做過人體模特。
除了最開始的那點異樣情愫,其實後來他真的一派坦蕩,哪怕脫光了給南和蘇畫,也不會不好意思。
他是純男性化的靈魂,很自信,南和蘇說他眼神裡有一股一般人少有的自信堅毅。
一方麵當然是因為他自認為他條件遠勝其他人,不怯於甚至驕傲於脫光了示人,一方麵是他崇敬南和蘇,覺得這是崇高的藝術,他能為南和蘇貢獻出一點,也讓他與有榮焉,另一方麵,不外乎是年輕氣盛,正是豪氣萬丈的年歲,好像前途光芒萬丈都在他腳下。
這樣的日子一直持續到第二年的夏天。
那一日天氣出奇的熱,光著膀子也熱的睡不著。於是他就從東廂房出來,準備去後院的湖邊納涼。
穿過長廊下的花門,路過畫室的時候,他忽然聽到了一點奇異的聲響。
像有野貓在嗚嗚的,膩人地叫。
他停下腳步,朝畫室裡看,畫室的門沒關好,露著一寸左右的縫隙,裡麵有些黑,傳出痛苦又似歡愉的呻,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