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都是我的錯,如果沒有我……”
“和你有什麼關係。”降穀零打斷了他的話,“沒有我你照樣能躲開,是我沒忍住自己的條件反射。而且,之前答應我的事忘記了嗎?不準道歉。”
“對不、”
降穀零歎了口氣,伸手將禦山朝燈的腦袋往懷裡一按,剛剛的傷口已經過了最疼的時期,現在已經有些麻木了。
他還能不知道禦山朝燈在想什麼,他家副官又優秀又強,唯一的一點是過於固執,如果不是用更強硬的手段壓住他,光靠嘴很難說服他。
明明已經非常好了,但卻仍然缺少自信。
他剛剛說的是事實,察覺到危險的瞬間,他的身體比大腦要更快的想要擋在對方身前,受傷純粹是他自己的問題……就算那邊站著的不是禦山朝燈,他也會做出同樣的反應。
語言在此刻太過無力了,哪怕是趴在他的胸前,他也能隔著衣服感覺到微微地有些潮氣,眼淚都快濕透他的外套了。
又把人家弄哭了。
降穀零歎了口氣,手指壓在禦山朝燈的後腦,柔軟的白發從他的指縫間穿出去,靠得如此之近,他又聞到了副官身上的非常心儀的淡香。
“小朝。”降穀零無奈地說道,他低頭在禦山朝燈的頭發上親了一下,後者身體一僵,整個人都不動了,“我不會說好聽的話,尤其是對你。”
他的手指輕輕梳著禦山朝燈的頭發,微涼的發絲從指縫間溜走的觸感非常不錯。
“我現在好痛,對我笑一下可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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取回醫院的繳費單,禦山朝燈的手機響了一下,他看了眼是鬆田陣平詢問情況的郵件,沒心情打字回複,直接撥通了電話。
這對於他來說還是第一次,過去的他是寧願掛掉電話發郵件的人,總感覺和彆人說話不如郵件清晰明了。
“鬆田前輩。”他接起電話,直接說道,“我們已經打算從醫院回去了。”
接收到係統的任務結算消息,禦山朝燈才確認這次的任務就這麼潦草地結束了。
明明任務描述那麼的嚴肅,結果就是降穀先生受傷結束。他現在有種墜入夢境的恍惚感,他不知道這到底算什麼。
他為了讓降穀先生能夠平安無事強行跟了上去,結果降穀先生還是受了一點輕傷。
他不去的話,以降穀先生的反應能力,連這點傷都不會受吧?
而禦山朝燈正在糾結的問題,因為涉及到係統,根本沒辦法說出口。
[他還好嗎?]鬆田陣平問道。
“已經包紮過了,傷口很整齊,醫生說半個月差不多就能長好了。”禦山朝燈說道。
雖然上司覺得沒必要,降穀零說傷口不深,直接讓禦山朝燈幫忙取出來再上點藥就沒問題了,但禦山朝燈還是堅持要去醫院。
上輩子給禦山朝燈留下的最深的印象就是白色的房間,他幾乎整個人生都是在醫院裡度過的,導致他直到現在也非常不喜歡去醫院。
但其實,之前和降穀先生去的幾次醫院,他都覺得還好,在裡麵的感覺並沒有那麼的難熬,這次甚至還是主動要求來的。
禦山朝燈還發現了自己實在是雙標。
不久前在小巷裡遇見了腳踝中彈的諸伏前輩,對方說不想去醫院,禦山朝燈完全沒堅持就順從了對方。
但是這次降穀先生的傷口,他確實能處理得了,可還是覺得去醫院更能放心。
鬆田陣平沉默了一會,才問道:[你還好嗎?]
禦山朝燈不知道他為什麼會問這樣的問題,有些詫異:“很好。”
他考慮了一下鬆田陣平的話,補充說道:“我一會送他回去,明天我來橫濱找鬆田前輩你,可以嗎?”
雖然係統的任務完成了,他這邊還有一個警察廳的逃犯任務,正在和鬆田陣平一起進行著。
本來鬆田陣平說讓萩原研二和他一起也行,但是萩原前輩明天交流結束,要回去述職。鬆田陣平又說自己一個人也行,禦山朝燈卻認為這樣不好。
雖然他在這裡估計也沒什麼很大的用處,但畢竟是他將鬆田前輩帶來的,必須要負責到底。反正橫濱離東京並不算太遠,半小時的車程,再加上路上的距離,也就是一小時左右的通勤,來回也算是方便。
[我自己一個人就可以,萩和我今天能查三個地方,明天也就剩下兩個點了,不需要你。]鬆田陣平的語氣非常狂妄,但禦山朝燈也知道對方是在擔心他。
“明天見,鬆田前輩。”禦山朝燈乾脆的結束了對話,對麵的鬆田陣平沒反應過來的‘誒’了兩聲,被他主動掛斷了電話。
禦山朝燈的心情非常亂,看著係統一直在紅點提示可以抽卡的閃動,都不想動一下腦子去抽卡。
雖然明天他就不會這麼想了,但是此時此刻他覺得自己活得好沒意思。
他有種,不知道自己究竟在乾什麼的感覺。
能看到的東西,不論是萩原前輩的那次炸彈,還是伊達前輩的那次車禍,或者是諸伏前輩的自殺,他都儘力的去改變了。
但是這次的任務涉及到了降穀先生,他卻沒起到任何作用,甚至還連累降穀先生受了傷,他寧願不要這個抽卡機會。
他沒看到過降穀先生的‘未來’,就連怎麼改變也無從得知。雖然他也知道人不能依賴於外物,可是對於降穀零來說,再怎麼小心也不為過。
該怎麼辦。
禦山朝燈歎了口氣,在病房外麵重新整理了下表情,才推開門進去。
金發的青年上半身的衣服都被脫掉了,隻留下一件無袖的純棉背心,右臂上部綁了一圈又一圈的繃帶,禦山朝燈抿了抿唇。
“你來的正好。我一個人好難,幫我把衣服穿上吧,朝燈。”降穀零看到他就立刻招呼道,有種強裝鎮定的感覺。
降穀先生好像是喜歡他的。
如果是之前的他,知道這件事大概會開心的飛起來,但是他現在卻有些不知道該如何處理這份感情了。
他還是很喜歡降穀先生,但他現在沒心情想這件事,尤其是他好像是因為係統害的降穀先生受傷的情況。
禦山朝燈腳步一滯,才走上前幫對方穿起衣服來。
兩人都沒說話,並且有種與以往都不同的尷尬氛圍在兩人之間彌漫開來。
做出了非常主動的事情的降穀零心裡比誰都忐忑,他後來才開始擔心起會不會是他感覺錯了,這個舉動太唐突,副官根本不喜歡他,一切都是他過於自戀的幻想……這類的事情。
但事實好像比這樣更糟糕,說他的行為有些過分,副官卻還是和以前一樣和他相處,可說他算是成功了,副官也和以前一樣對待他,沒有更親近一步的發展了。
降穀零歎了口氣,配合著禦山朝燈的動作穿上了衣服。
對方應該是對他有一點好感的,但現在好像被他嚇到了。
——怎麼辦才好。
一瞬間,兩人的思想同步成了一句話,在對方的麵前同時歎了口氣。
降穀零欲蓋彌彰地想要套上外套,卻不小心扯到了傷口,忍不住‘嘶’了一聲。
“降穀先生……!”禦山朝燈立刻伸出手扶住了他,又將剛剛好不容易穿上的衣服脫下來,小心的檢查了對方的傷口是否裂開,一切無事後才放了心。
站著的禦山朝燈和坐著的降穀零不小心對視上,想要躲開視線卻又不舍得移開目光。
禦山朝燈想起了什麼,抿起唇對降穀零笑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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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坐在座位上,在他的手邊放著一架微型弓弩,與之前在某個博物館的密室中,隱藏在時鐘內的弓弩是相同的款式。
房間裡隻有他一個人,男人總算是沒有戴他的麵具和兜帽,靜靜地獨自坐在房間裡。
他有著白色的頭發——並非是琴酒的那種顏色純淨的純白,而是人類隨著年紀的增長,被時間刻印下年齡的證據,灰色棕色淺金色混合的花白長發。
所有頭發被黑色的絲帶綁成一束係在腦後,看起來非常的優雅。
而在這樣的發絲之下,是一張與氣質的滄桑成熟截然不同的年輕的麵孔。
看起來是二十歲?三十歲?或者是四十歲?總而言之都說得過去,男人的身上就是有著這種獨到的魅力,時間在他的身上沉澱積累,赤棕色的瞳孔精明智慧,讓人情不自禁地想要相信他的所有話。
他的麵前放置著一個水晶球,看起來就像是在集市上擺攤騙人的女巫們麵前放置的那種,看起來普通又廉價,和放置它的天鵝絨支架完全不搭調的簡單。
“又失手了,明明是衝著心臟去的……都是那個多出來的人的錯,否則我絕對會布置的更完美。”
水晶球靜靜地被放置在那裡,沒有任何的反應。
他的聲音也像是年輕人的聲音,除了語速情不自禁的放慢了許多倍。
“波本,真不愧是波本,波本。”
男人也並不要求對方的回應,他一向也隻喜歡獨處。
他背著手在房間內轉了兩圈,回到了自己的那個沙發上,自在地躺了下來。
他嘴裡不停地念叨著波本,一會想要殺了對方,一會又放棄了這個想法,暫且決定忍耐。
“算了,再留他一段時間吧,無關緊要。”
“隻要蘇格蘭還活著,波本就無關緊要。”
他從旁邊拿起麵具兜帽逐個裝扮上,聲音越來越輕,在他全部準備好的時候,門從外麵被敲響,接著銀白色長發的殺手先生走了進來。
“先生。”
琴酒自然地向他行禮,在他麵前恭敬地低下頭。
“這次的任務還是要交給你,GIN。”男人重新開口,聲音又變回了沙啞老人,“與三年前相同的任務,能做到吧?”
三年前?
琴酒先是疑惑了一下,作為組織內最受信任的成員,每年的任務數量甚至能到三位數。
光是說三年前的任務,他完全不知道是……
“呃、”
琴酒停滯了一秒,他很快意識到對方所指的三年前的任務是哪個,唯一一個與其他所有任務都性質不同的那個任務,甚至不需要單獨去指三年前。
他頭一次地想要反駁麵前的這個人:“我的槍是用來殺人的。”
“我要你做的也是殺人。”那位先生笑了起來,他伸出了手,那雙手上帶著一副黑色的手套,遞到了琴酒的麵前,輕輕勾起了TOP KILLER的一束長發。
“回答我‘是’。”
琴酒腦海裡出現了深藍威士忌的那句話,這就是那家夥的目的了。
他不介意當那位先生的狗,當人又能受多少尊敬?至少他如今足夠隨心所欲。
同樣的任務。
如果不是琴酒能感覺到那位先生是真的信任他——並非是對待蘇格蘭的,僅僅保住對方的命,永遠都進入不了中樞——他都會覺得這個任務是那位先生在羞辱他了。
琴酒將頭垂得更低,長發掉落在地上,與地上的陰影折出一道分界線。
“是。”他聽到自己的聲音,如同來時般恭順。
等到離開那個地方,琴酒獨自坐在車上,他考慮了半天,最終還是撥通了某個人的電話。
[你意識到了吧,琴酒。]深藍威士忌的聲音從電話那邊響起,確信無疑,帶著勝利般的笑意,[他老了。]
琴酒沉默了三分鐘,最終才開口問道:“你想做什麼。”
[我想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