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說京中的八貝勒收到消息會如何地震驚,小十九確實不會因為腮腺炎小小年紀死在北巡途中了,這死亡人選換成了老十一。就仿佛冥冥之中有什麼力量,一定要把一廢太子的導火索做成“弟弟去世,麵無悲色”。隻說在木蘭行宮裡,康熙朝第一等的□□爆發了。
十一阿哥壯年去世,與他年齡相近的十三阿哥、十四阿哥都哭得稀裡嘩啦,大千歲直郡王雖然跟這個弟弟不大來往,但直郡王跟十一阿哥一母同胞的親哥哥老五是早年的同學,到如今也有幾分麵子情,所以老大也哭了。
“臨行前,老五一直拉著我的手求我好好照顧老十一,如今人沒了,我要怎麼跟老五交代啊?明明離開前他都能下地走路、自己吃飯了。”
聽聞此言,十三阿哥、十四阿哥哭得更大聲了。“離京時我們信誓旦旦地跟九哥保證沒問題的,結果……怎麼就發生這樣的事情了呢?早知道就該留在行宮陪著十一哥的!”
於是唯一哭不出來的就隻剩下太子了。作為第一茬從上書房畢業的學生,他與第二茬的小透明老十一全無交集。甚至在太子看來,老十一唯一值得說道的地方,就是他是宜妃的兒子,宜妃很受康熙寵愛。然後,沒了。是了,在太子眼中,一個病怏怏隨時會死的庶子,其價值還不如他作為寵妃的額娘。
而另一方麵,太子跟老五、老九,都不是那種可以交付親弟弟的交情。因為對老五或者老九的內疚而掉眼淚?抱歉,太子他掉不出來。老五,一個唯唯諾諾漢語說不利索早早娶了蒙古福晉被踢出儲位競爭序列的路人。老九,一個跟他搶奪皇阿瑪注意力恃寵而驕不服管教還跟老大、老八走得近的討厭鬼。
他真的哭不出來啊。死了一個燒錢而沒用的宗室,他作為家族將來的繼承人,沒有笑出來就已經是很給麵子地表達了悲傷好吧。
結果康熙爺爆發了。“康熙二十九年,朕病在北征途中,太子到行宮探病,就是這副漠不關心的冷血模樣!朕優容感化他十八年,然而他依舊毫無長進,麵對兄弟之死毫無孝悌感傷之意。可以想象等到了朕駕崩之日,他亦是如此!甚至還會拍手成快也說不定!”
這麼誅心的一番話,直接說得太子跪倒在地,連連磕頭認錯,表示自己是一時被弟弟過世的變故弄懵了,才沒第一時間門反應過來。
老大哪裡會放過這麼好的打擊報複太子的機會啊,當即陰惻惻地說:“內侍來報老十一不好,可是兩個時辰前,我們還沒到行宮的時候。太子爺這反應真的好慢啊,你從小就被誇思維敏捷,如今這樣,除了喝了酒,當哥哥的也想不出旁的可以為你開脫的理由了。”
直郡王話語裡的惡意太明顯了,明著說什麼“為你開脫”,其實不是在暗示太子說謊,就是要將飲酒作樂的黑鍋扣在太子頭上。好家夥,你弟弟病得快死了,你老爹為此急上了火,你卻還有閒心去喝酒?是想要慶祝什麼?這番指控可比“弟弟死了沒哭”更加嚴重。
如果目光能殺人,直郡王現在已經被太子給千刀萬剮了。
“老大!”太子的聲音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你陰陽怪氣地安的什麼心?!老十一重病,對我有什麼好處?我有什麼可飲酒作樂的?前幾日大家天天陪著皇阿瑪,喝沒喝酒一目了然。你再說小心孤治你一個汙蔑之罪。”
許是直接對上了死對頭,太子的音量越提越高。直郡王不甘示弱,又將他福晉被毒殺的事情翻了出來,痛罵太子蛇蠍心腸,使用下毒的鬼蜮技倆,恨不得兄弟死完了才好。
太子的回答已經重複了無數次,他自己都已經厭煩無比:“罪人索額圖擅作主張所為,與孤何乾?孤願以太子之位發誓,從未陰謀殘害過兄弟!”
太子沒有注意到,他說這句話的時候,康熙眼中一閃而過的失望和羞恥。
不說久遠的事情,就拿最近來說。逼退一位頗有才乾的皇子的五台山喇嘛拐帶皇子事件,皇帝自然是細細盤查了蛛絲馬跡的:一切證據指向,那兩名喇嘛與太子門人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又有毓慶宮眼線回報,太子對於部分宮禁侍衛交由八爺統領甚為不滿,隨後那兩名喇嘛就跟十五阿哥搭上了線。
若說是巧合,哪有這麼巧的巧合?
太子對兄弟、宗室的輕蔑和厭惡,幾乎是擺在明麵上的,隻有在他這個君父跟前,還試圖用謊言掩飾,發下如此可笑的誓言。
康熙心裡突然升起了一股中邪般的衝動,要讓太子的誓言成真,方不負他作為聖明燭照、洞察一切的天之子的權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