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太子倒台了,全家除了太子妃還有品級外都成了庶人,被關進鹹安宮那破爛漏雨的地方出不來了。哥幾個活到這個歲數,還有比這更普天同慶的消息嗎?能被景君一封信一句話壓著好幾天沒慶祝已經是極限了。
等到康熙爺正式昭告天下廢太子後,他們兩個天天聚餐,時不時還跑八爺府上喝酒。八貝勒深知堵不如疏,趁著這個眾人都心浮氣躁的時候,讓兩個弟弟好好樂一樂,樂過這陣子,也就清醒一些了。
不過他自己是不喝的。作為江湖人,八爺本身是有些酒量的,心煩氣躁的時候也飲酒紓困。然而不知為什麼,廢太子一事起,他反倒是對飲酒失去了興趣。
眼見八爺不喝,老九老十高漲的情緒也稍微降下來了些。九阿哥湊過來,小聲問:“這太子倒了之後,可就顯得老大能耐了。如今好多人準備參他一本,將他拉下來。咱們是不是……也?”
八貝勒看向老九的眼神很複雜:“若說太子與咱們有仇怨,也還罷了。老大又招惹了你什麼?”
老九“嘿嘿”一笑,豎起食指。“太子,是‘立嫡’吧。哢,倒了。”說到這裡,他很形象地把那根豎起來的食指翻倒,接著,又豎起大拇指,“老大,是‘立長’吧。哢,也倒了。”大拇指和食指都貼在了桌子上。“自古以來,無非‘立嫡’、‘立長’、‘立賢’。前兩個都倒了,那就隻有‘立賢’。
“若論功績,誰能跟八哥相比。八哥振過災、打過仗、禁過煙,為救大疫親臨疫區,文治武功、內政外憂無有短板。若不論功績論出身,兄弟之中除開太子就是老十最高。若論人脈,嘿,九爺我這些年攢的銀子也不是白攢的,白花花的銀子花下去,什麼人脈打不開?兄弟我思來想去,隻要我們仨聯手,倒了老大,勝算很大呀!”
八貝勒一個爆栗敲在老九腦門上:“我看你是豬油迷了心了,還勝算很大。若是老大老二都倒了,老三就占了個‘長’字,他妻族又是佟半朝,能放過這大好機會嗎?若說我這些年做了些實事,四哥也不差,任勞任怨的,總有人願意追隨他的。再什麼用銀子買人脈,更是荒唐之言,如此買來的,能是什麼忠臣良將嗎?還不是些見錢眼開的烏合之眾。若說人脈,如今老十二府上才叫一個熱鬨呢。”
說到治喪回來被皇帝大肆褒獎的十二阿哥,老九的臉色黑了,老十的臉色也黑了。老九黑臉是因為十二阿哥胤裪出頭,憑的是他親弟弟老十一的喪事,偏人十二將事情做得麵麵俱到,連十一阿哥遺孀遺腹子都想到了,上了折子求爵位摔盆。一來顯得老九這個親哥哥很是無用,二來,也是想挑毛病挑不出來。老九隻能在背後罵十二阿哥狼心狗肺,踩著兄弟喪事出頭,但到底是沒法在外頭說的,隻能越悶越氣。而十阿哥臉黑,則是因為他母家鈕鈷祿氏,好像看上了十二,最近這段日子很是幫十二阿哥說話。母族高貴是十阿哥問位太子的最大依仗,但若是他那個高貴的母族沒選擇支持他,轉而去支持一個低位妃嬪生的皇子呢?那事情可就太尷尬了!
老九老十徹底被破壞了喝酒的興致,兩人不約而同地丟開酒杯。“八哥就會說些掃興的話。”老九咕噥道,被八貝勒這麼一分析,他們所謂的優勢,好像摻了不少水分。尤其是老十,這些年跟鈕鈷祿家的親戚,關係也就平平,但他們在這個節骨眼上,竟然有跑去投資十二的,有跟著老大乾的,還有明裡暗裡打聽八爺消息的,就是不投老十這個親親外甥,說起來真的打臉。
老九還能咕噥幾句,老十已經化悲憤為食欲,吞下了兩塊雞胸肉。
“他們憑什麼?就因為爺娶了個蒙古福晉?也沒說娶了蒙古福晉的就一定不能……吧。隻能說皇帝之前無意於爺,但人的想法是會變的,老爺子之前還‘天上有地上無’地中意胤礽呢。真是狗眼看人低!比不上大哥和八哥我認了,十二,他憑什麼?”
八貝勒心說,像鈕鈷祿這樣的大族,投資出身低微的皇子,可不見得就是被他辦喪禮的才華給折服了。也許正是因為皇子出身低微,好拿捏,才力挺他上位呢。八貝勒忍不住想,若是衛氏家族中沒有衛明參這個爵位頂著,這些年又養出了兩個佐領,顯得他的母家沒有那麼單薄,也許自己才是這些滿洲老姓扶持的第一目標呢。
且不說皇子們和朝臣們之間讓人眼花繚亂的關係,總算八貝勒一番敲打,讓老九老十冷靜了些許,在彈劾直郡王的大軍中衝得沒有那麼靠前了。當然,老九還是跟著彈劾了老大的。畢竟倒一個是一個,萬一運氣好皇位真就掉自己人頭上了呢。
老大嘛,收容的勢力多了,難免有小辮子。最顯眼的就是安王府。安王府的老太君是個擅鑽營的,將自家外孫女納喇氏嫁給了老大當繼室。雖說原本曆史上的八福晉逃出生天在地方上當她的遊擊將軍夫人了,但安王府又不是隻有一個外孫女。人想要往奪嫡的渾水中蹚,總是能找到辦法的。這位小納喇氏,不像她的表姐那般有野心有魄力,就是一個被家族安排的小婦人,按理說也掀不起什麼風浪,然她偏有個被家裡寵壞了的弟弟。
剛好遇到這個大家夥兒盯著直郡王彈劾的時候,直郡王小舅子欺男霸女的事跡就飛上了康熙的案頭。包括老九都彈劾的這位,“不敬宗室,囂張跋扈”雲雲,翻譯過來就是:老大還沒當上太子呢,他小舅子就敢給他九爺氣受了,真讓老大當了太子還得了,皇阿瑪你要替兒子做主。
大約直郡王也是懵逼的,仿佛幾日之間,他就被擺到了當初太子的位置上,成了人人橫眉冷對的壞蛋。直郡王隻肯定一件事情,就是在這麼重要的時刻,家中的女人沒有給他帶來助力,反而給他到處樹敵。直郡王回府後大發雷霆,將繼福晉納喇氏禁足在屋,府中一切事物交給了兩位側福晉管理。同時,他還高調帶著前頭伊爾根覺羅氏所出的幾個孩子,去護國寺給已故大福晉做了一場法事。直接表示在他心裡前頭的那位才是跟他捆綁在一起的妻子,現在這個,大家自行體會就行了。也不必給那個野路子的小舅子多少麵子。
直郡王這番表態,顯然沒有收到什麼成果。畢竟,大家想要攻擊的是直郡王這個人,才不是為了打一個京裡數不上號的紈絝子弟。就在臘月十七,皇帝快要封筆過年的時候,一個超級重磅的舉報在朝堂炸響。
“兒臣查得直郡王在家邀請一蒙古喇嘛作法鎮魘廢太子,致使廢太子神誌失常,做出種種暴虐之舉。”三貝勒胤祉跪在乾清宮書房的地麵上,頭深深地磕在地板上。“兒臣不敢隱瞞,得知消息便立馬趕來稟告皇上。”